像是从山体上硬凿出来的道路窄得要命，中间还拐来拐去；上半段更是让人咋舌，仅有的小路完全被冰雪覆盖，是那种只要看一眼就会担心滑下山坡粉身碎骨的程度。
“上得去么？”马胜宁抱着胳膊问。
“没雪那段应该可以，”普诺莉用手在眼睛上面搭起凉棚抬头看去，“后面那段就算了，我们还是下车走路比较好。”
子东也学着样子往上看：“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上面是不是在下雪啊？”
“不，那个是飘雪，应该是另一侧山坡上飘过来的。”路德看向身后的太阳说。
“那不还是一样说明上面很冷？”
“我想也是，准备好棉衣吧各位。”
这条难走的路由普诺莉亲自负责驾车，我们只要休息就好。
我们每个人都穿上了最厚实的冬装，子东和文王甚至比平时冬天穿得还多，再加上卸下的砍树开路用的圆锯就堆在我们旁边，让我们都挤在了一起，我们不得不在餐厅打开舱门凉快一下。
“我感觉我的屁股在出汗。”穿了三条棉裤，坐起来都费劲的子东如是说。
“你活该，”我立刻揶揄道，“都告诉你按照学校放寒假时候的温度穿就可以了。”
李成也哈哈笑着捏了捏子东的腿：“你别说，你虽然上山费劲，下山可就轻松了，沿着山坡滚下来都死不了。”
“我就是摔下来也要拉你们垫背。”
“哼，你先拉得到我们再说吧，你看你现......哇啊啊啊啊！”
李成话没说完，车身的剧烈倾斜就把他越过桌子甩到了我身上，正好砸在我胸口。
不过我没有旁边的路德惨，砸在他身上的是我们中最强壮的赵雨瑞和穿得最多的子东。
“不会要掉下去吧？”鹤扬不知何时趴到了我身边，拽着我的袖子轻声问我。
马胜宁反应迅速，没有被甩飞。他扶着两个圆锯向下面大喊：“普诺莉！没事吧？”
“没事！只是这有块凸起的大石头！”
“真的不会掉下去吗？”马胜宁声音有一点发颤。
“不会！我们是往里倾的！”
真是的，吓我一跳。
确认了我们很安全之后，我手脚并用把身上的李成推开，翻了个跟头爬了起来。
由于这个倾斜程度实在很难站稳，我用了飞行术保持平衡。
“喂......鹏博，”路德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某个缝隙里传出，“帮我把这两个肉球推开。”
“好的老大，我这就来。”
就在这时，赵毓哲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鹏博，你这样飞是不是有点危险啊？”
“危险？哪里危险？我平时不也这样的吗？”
“你飞起来之后就不会受重力影响了对吧？”
“废话，不然不是白飞了？”
“那我们一会车从石头上下去突然恢复平衡的话......”
他话音刚落，还没让我有思考的时间，炮塔的天花板就重重拍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我就这样晕了过去。
我感觉到脑中的淤血正在消散。
我控制着肌肉把眼睛睁开，面前的是手掌正发着绿色荧光的鹤扬。
接着，我的耳朵也恢复了运转，鹤扬不断咏唱治疗术的声音钻进我的脑海。
她咏唱速度快得吓人，我只能听出类似“阿巴阿巴乌拉乌拉”的音调，听不清具体在念什么。
扭头看向四周，每个人脸上都挂着隐蔽的笑容。
“嘶......我晕了多久？”我坐起来问道。
“也就半分钟。”赵雨瑞似乎忍得很辛苦，用颤抖的声音回答我。
“你飘下来的样子像被揪下一根翅膀的蚊子一样。”
“落地姿势更是无可挑剔。”
“晕过去之前那一声‘啊’也相当销魂，你教教我怎么做到的，我以后也许用得上。”
可恶，就连麦克斯也加入了嘲讽我的行列，她难道一点也不顾及我们二人都是圣骑士的羁绊吗？
下次遭殃的时候可别让我看见啊麦克斯。
正当房间里充满欢声笑语时，坦克停下了。
接着，发动机的轰鸣声也停止了，坦克不在颤抖，而是平静得像睡着了一样。
不久，普诺莉从楼梯探出头来：“前面太窄，我们得下车了。”
于是我们开始收拾行李。
其实我们早就收拾一遍了，不过跨越石头的剧烈颠簸让其中不少都散得到处都是。
我们不断从一地狼藉中找出清单上列出的东西。
“饼，肉干，折叠锅，钩锁枪，帐篷，睡袋，红蓝药水......”
普诺莉一边清点一边打包，我们在旁边帮忙寻找清单上还没找到的物品。
“为什么不能给包也弄个空间魔法？弄成一个包多方便。”
子东就像没上过学似的问出了这种弱智问题。
于是我一边从杂物堆里整理出散乱的魔法印板一边没好气地回答他：“问得好，到时候几百斤那个包你来背。”
我们整理好包裹，一个接一个爬出了舱门。
在长靴接触地面的那一刻，我立刻感受到了这里的不同。
虽然这里一眼看上去和山脚没什么区别，但我感觉我的脚似乎没有直接接触地面，而是和地面之间隔了薄薄一层颗粒。
我打赌那是冰和雪的混合物。
如果在北方待得时间够长，就会明白这种地面状况是第二容易滑倒的。
顺带一提，第一是冰上面盖一层雪，堪称文王杀手。
我把鞋底在地上拧了拧，让自己站得更稳当些，然后伸出手把后面的人接了下来。
“脚步要走稳，会飞的除外。”路德这样叮嘱着我们。
李成和子东都因为穿得太多不方便变成鸟，所以现在随时能飞的其实只有我一个。
“为什么不让会飞的先上去探个路？”
“这路有什么好探的？就一条路爬就是了。”
“谁最后一个出来别忘了关门。”
“我突然想上厕所。”
“拉裤子里。”
“我这背包怎么这么多棱角？赵雨瑞咱俩换换吧。”
“不换。”
“......”
就在这样的闲聊中，我们沿着小路向上走去。
“我说，还有多远啊？眼看着天可要黑了！”赵毓哲的声音从队列后面传来。
“别急，按这个速度明晚就差不多到了！”李成如此回答道。
“那今晚怎么办？”
“就算你很急......”普诺莉抻着长音说，“这么窄的位置也没法扎营吧？”
“我倒是有办法，”文王太久不说话，声音有点浑浊，“用土魔法挖个山洞，挤一挤睡十一个人没问题。”
“那可不能让赵雨瑞睡里面，他天天起夜。”
“傻狗李成，就不能横着挖吗？”
听声音赵雨瑞给李成来了一头瓢。
“你们省点力气吧，”紧跟着我的脚步的路德回头朝他们喊道，“我们趁太阳还在多走些。”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马胜宁的声音飘了过来：“路德，太阳长你眼皮上了是吗？还没落山？”
太阳已经至少下山一小时了，但路德仍然让我们用照明法术继续前进。
路德却十分不以为意：“快趁现在多走点，上面的路都是雪，会很难行动的。”
不过就在这时，我转过一个急弯，一脚踩进了雪里。
“呃，老大，再往前就是雪了，还要往前走吗？”
“这样吗......那就就地扎营好了。”
我把背包放下，从里面掏出睡袋。
路德却蹲下拍拍我的肩：“你和麦克斯睡前面，我睡后面。”
“干嘛这么折腾？”
“为了保护队伍安全啊。”
“那应该你和麦克斯去一边，我单独看一边才对，而且这地方......”
我扭头四处看了看，一点有生物活动的迹象都没有，山体也很结实，应该也不会有落石什么的。
“能有什么危险？”
路德使劲挠了挠头：“还是有很多的嘛，比如......嗯......雪怪。”
“雪怪？你今年几岁？”
“怎，怎么了？理想城都是真的了。”
“我们还没见到真货呢。”
“八九不离十了。”
看他抓耳挠腮的样子，我似乎明白了他的意图。
他这一路上一直没什么机会发泄自己，应该是想趁今天和普诺莉亲热一下吧。
“喂，老大，那今晚就你们两个守夜喽？”
“我和麦克斯？”
我这一聪明他倒装起傻了。
“普诺莉啊！还有，这外面可有点冷，我建议你快点解决，还有，不要吵醒我们睡觉。”
他就跟恍然大悟了似的，连忙回答道：“啊对对对，谢谢你的关心了，那我先去后面了。”
我们很快弄好了简易的营地。
文王横着挖了大概一人深的山洞，说是让我们像钉子一样把自己插在洞里睡觉。
我躺在睡袋里看着夜空。
今天的流星也不少，而且还有着不同的颜色。
不过今晚的月亮就不怎么样了，虽然和往常一样悬在那里，但地面却漆黑一片，根本没受到月光的滋润。
我正盯着夜空出神，边缘一颗最亮的星星突然被黑暗笼罩。
“咦？”
我转动眼球，发现那片黑暗原来是麦克斯的头。
“抱歉，挡到你了吗？”
麦克斯说着也钻进自己的睡袋里。
“没事，”我摆摆手回答道，“话说你那天找的星星还在吗？”
“第二天就找不到了。”
“真可惜，不过这也是常有的事。”
“对了，谢谢你的棉衣。”
“啊，无所谓的，那种东西有没多贵重。”
不知为何，和她说的几句话极大地激发了我的困意。
我明明还想等一会再睡，但却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眼。
很快，我就沉沉睡去了。
在睡梦中，我似乎还听到了路德的声音：“他这么快就睡着了？”
“好像是，要把他叫起来吗？”
这是麦克斯的声音。
“不，不用了，我也没什么事。”
于是我安静地睡到了天亮。
我们在这一天踏上了雪路。
这里的雪并不厚，还没不过脚面，而真正的麻烦其实来自头顶。
山顶的雪一刻不停地被风吹落，飘飘荡荡落在我们身上，除了天上依旧明亮的太阳以外简直和下大雪没两样。
再往上，呼吸产生的水汽变得十分清晰。
再往上走，我们就能听见山顶的风声了。
我不得不说那是我这辈子听过最尖锐的风声。
要是理想城真建在这上面，那里面的人可真够遭罪的。
这一整天我们话都很少，即使是休息时也基本不交流。
到了傍晚的时候，我们爬到了山顶。
不，准确来说，离山顶还有不到三米高的一个台阶需要绕一下。
我们把台阶下面的冰雪扫开，靠着台阶坐下休息。
上面狂风翻涌，这里风平浪静，真是奇特的景观。
我拎着领口，把里面潮湿的热气往外挤，换进凉爽的空气，等温度稍微降低，再捧起手造出一汪温水，把嘴埋到手里吸水喝。
路德在我旁边坐下（刚才他去给普诺莉弄水）长舒一口气。
“老大，这上面真能住人吗？”
我指了指上面的风暴问道。
“肯定啊，不然那座桥是干嘛的。”
“可这环境也太差劲了吧。”
我又喝了口水，抬头看向上面已经被雪所具象化的狂风。
一股股的雪花被风所裹挟，向上向前又向后，拐个弯之后再向下，完全不知道下一秒会往哪里飘。
如果有人告诉我全世界的雪都是这里生产出来的，那我绝对不会怀疑。
“我飞上去看一下，”我把背包推到路德怀里，“帮我看着点包。”
我没等他答应便升空了。
刚冒头的那一刻我就感受到了风力的强劲。即使我已经努力地把风导向我的两侧，强大的力量还是让我在空中后退了一米。
被我劈开的风雪从我两边掠过，发出了尖锐的，比冬日最吓人的白毛风还吓人的叫声。
说到白毛风......这不就是白毛风吗？只不过雪太多，风太大，看着像是把雪和空气混匀了的雾一般。
再加上夕阳的金光在雪中的折射，眼前就是一片金黄色的大雾。
我落回同伴们身边，他们立刻围上来问：“如何，上面怎么样？”
我想了想回答道：“什么有用的都没看见，但是很漂亮，你们可以绕上去看一下。”
马胜宁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明天再去吧，我有点累了。”
“一小时后可就看不见了。”
“那就不看了，我还是想多休息一会。”
我以前可没发现马胜宁这么懒啊。
麦克斯倒是勤快一些：“我要去看看。”
“注意安全，你可不会飞。”路德嘱咐道。
等她回来时，我们已经扎好了帐篷，架起了锅。
“上面怎么样？”路德给她挪了个位置问。
“就算找不到理想城，这趟也没白来。”
应该也没好看到这种程度吧。
“不过我确实没看见理想城。”
她接着补充道。
我对此也感到疑惑。说真的，上面那个环境真的能住人吗？
“放心吧，”路德似乎看出了我在担心什么，往我的碗里扔了块煮好的肉，“书上说了，这风不是一直刮的，它更像是暴雨，过一阵子就停了。”
“你那书还真全面啊，”赵雨瑞的筷子在冒泡的热水中搅动，翻找着自己刚扔下去不久的肉干，“那里面不会还恰好有你恰好漏掉没看见的地图吧？”
“放心，找过好几次了，没地图，不过另一本，次大陆那个倒是有。”
我把已经干得像石头一样的肉干一块一块扔进锅里，顺便给锅里添水：“所以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这‘暴雨’看起来可一点停的意思都没有。”
路德挠了挠脸，摆出一副思考的架势：“多少等几天吧，来都来了也不能这么就走啊。”
麦克斯比路德更激进：“虽然风大但也不至于不能走，大不了就这么上去好了。”
当然，我们最终采用了路德的办法，在这等几天试试看。
我们很幸运，没用真的等上好几天，而是在第二天一早就发现风几乎停下了。
我们暖了暖胃，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上最后的台阶。
“我只知道它就在这片雪原上，”路德在我后面说着，“不过具体位置我不清楚，到时候还是让子东和李成飞着找吧。”
我点着头表示同意，然后沿着坡道前行，转过了最后一个弯角。
但我却没法再移动一步了。
“路德，魔法印板给我。”
我思考了不知多久，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什，什么？现在？这？这有点窄，我掏不出来啊......喂，鹏博你没事吧？”
“我没事。”
说完这句话后，我突然意识到我说这句话时并没有动哪怕一下嘴唇，这只是我心中的，因为过于震撼没能说出口的句子而已。
“喂，你能听到吗？别站在这不动啊，你这样我们很......啊......”
路德的手从我肩头滑下，和我一起站在了山顶的晨光当中。
这就是理想城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