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的话,逃走肯定没问题,但李成呢?他绝对跑不掉。
有带着他一起跑的办法吗?完全没有,我没受伤时都拖不动他,受伤后怎么可能......
那就只能拼死一战了吧......虽说这样做似乎改变不了什么结果,但圣骑士在这种时候就是要迎难而上的。
真是的,我居然会要死在这种荒凉的,连收尸都费劲的地方......
算了,往好处想,至少有李成跟我陪葬。
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巨龙举起了翅膀。我把李成护在身后,准备正面迎接它的攻击。
不过也就是在同一时刻,一股热浪滑过我的头顶,在巨龙头部炸开,让它巨大的身躯完全隐入了红黄色的火焰中。
这是谁的火球术?
反正肯定不是文王的,他的火球术是蓝色的,而且一般也不会把火球做得这么大。
应该是赵毓哲的吧......全队只有他还有这么多魔力了。
趁着烟还没散,我回头看向坦克的方向。
坦克炮塔上的大法杖正在发光。
这根法杖这么厉害啊?
我再看向从烟雾里探出头的巨龙,果然,还是一点都没受伤。
又一个火球,又一团烟雾,龙又是一点没受伤。
又一个火球。
巨龙虽然没受伤,但也是受不了了,它腾空而起,放弃了我和李成,朝着坦克冲去。
它一头顶在了坦克的炮塔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完蛋了,这下路德他们要遭殃了。
不过事情的发展似乎并不如我所料。坦克纹丝不动,只是前后晃了晃。
这应该是它有史以来第一次在正面力量上吃了亏。
它应该是感觉受到了挑衅,开始用双翼和巨大的身躯不断攻击坦克的铁皮。
乒乒乓乓的响声过后坦克却毫发无损。
“哈哈哈哈哈哈,”我捂着伤口坐在李成旁边笑了起来,“谁能想到我们只要躲在坦克里就什么事也没有呢?”
他侧躺在地上,扶着腰不断摇头:“太扯淡了,太扯淡了。”
又一个火球打在巨龙身上之后,它又换了一种打法。它跳到坦克上面,两只爪子抓紧了炮塔,然后扇动起了翅膀。
等一下,这我见过!这是要把坦克拉到高空再摔下来的战术!大家绝对都会摔死的!
我紧张地把手指扣进了泥土里。
然而这不解决问题,巨龙已经做出了起跳动作!
它又做了起跳动作!
它第三次起跳!
它又一次......我说你到底行不行啊?你不会搬不动吧?
我就站在一边看它和坦克较劲了老半天。
最后这场肉体怪兽和钢铁怪兽的战斗以钢铁的胜利收场,巨龙在意识到自己毫无优势之后干脆利落地飞上天空,放弃了这处巢穴,朝着远方飞走了。
“这不是有大病嘛.....”面对着从坦克里面爬出来接我们的文王等人,我和李成都这样念叨着,直到被抬回坦克里还在喋喋不休。
“搞得我们就像十个傻子,这这那那弄了一堆发现不如一个铁皮壳子管用......嗷!轻点。”
“你忍忍吧,”路德一边给我涂红药水一边说,“鹤扬没魔力了,而且她也伤得不轻。”
这时我才注意到一旁的鹤扬。脸上被汗水和泥水的混合物浸成了灰黑色,头发东一搭西一缕地耷拉着,法袍也破成了一条一条的,仅存的几处保存比较完好的部分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
现在车里除了我以外就数她最狼狈。
有一说一,她在这次作战的表现远远超出我的预期。就算不看她救起那么多队友,她靠自己的力量把飞行术学得八九不离十也很值得表扬了。
“嗯,鹤扬,回去给你买件套新衣服当奖励如何?”怀着忽略了大功臣的愧疚,我摆出笑脸问道。
“其实用修复法术修一下还能用的,”鹤扬微笑着挠了挠头,“但我确实想要一套海鸥。”
“海鸥?那玩意不论只卖的吗?再说镇翎关也没海,上哪找海鸥去?”
“你妹妹说的是服装品牌,”普诺莉又拔开一瓶红药水的塞子,“是所有女性都会喜欢的品牌。”
“那一套要多少钱啊?”
“这要看鹤扬喜欢哪一款喽。”
“我想要那个今年新出的,左右不对称那个。”
鹤扬说着用饱含着期待和希望的眼睛看向了我。
“五金币。”普诺莉立刻报上了准确的价格。
“五金币!哎哟......老大你这药怎么还没上完......”
“扎得这么深我不敢弄太快啊。”
“这个先不说,这衣服是什么超级魔道具吗?是穿了以后能变棘背龙还是怎么着?”
“是每个贵族衣柜里都至少有三套的大品牌,是能让我的两位母亲大人在别人眼前炫耀的东西。”这次是路德解答了我的疑惑。
解答了我的疑惑,他又看向鹤扬:“鹏博出于个人因素要送你一套衣服,那么现在,你希望我们整个队伍怎么感谢你呢?”
“嗯……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来要吧。”她仍然微笑着回答。
“对了,普诺莉,这个坦克到底多重啊?”在我对面躺着的李成冷不丁问道。
“具体我也没称过,不过据爷爷说大概三十吨。”
“三十吨!”所有人同时惊呼。
李成锤着地毯哀叹:“你早说啊,我们就不出去打它了,坐在车里就把它打死了。”
“是打跑,”我纠正道,“我们打不死它。”
“所以说啊,那么高的悬赏是有原因的。”
总之,为了庆祝我们“战胜”了棘背龙,我们决定在晚上开一次宴会。
普诺莉在出发前买了少量的大米和面粉,因此这次我们终于能吃点好的了。
她说她早就觉得既然有坦克,有厨房,就可以带些工序复杂的食物了,不过当我问到为什么一直到这一次才真正付诸行动,她却闭口不提。
这样丰盛的晚餐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不多见,文明的味道给大家都带来了极大的享受,很快就打开了每个人的话匣子。
我一般对食物的美味无感,奉行着“世上只有能吃与难以下咽两种食物”的分类方式。但即使如此,这些来自文明社会的食物仍然让我感到愉悦。
“我当时真的以为我的冒险生涯就这么结束了,我当时已经在想也许去哪个领主家当个教师也不错了。”
麦克斯嘴里塞着米饭,手里举着半杯酒,兴致勃勃地和我们讲了她为什么要当冒险者,为什么加入红右手,以及为什么后来加入我们。
“领主家的家庭教师?已经那么绝望了吗?”路德端着碗问。
“是啊,不过还好被鹏博夜袭,然后就......”
“等等,夜袭?是我想的那个夜袭吗?”
“麦姐,请不要给他们过多遐想空间,你看赵雨瑞都顾不上吃饭了。”
“哦?那你自己讲一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子东也在一边揶揄我。
“很简单,我只是用人格魅力把她吸引来了而已。”
“噗!”赵毓哲的酒喷了一地。
路德指了指正咳嗽的赵毓哲:“喏,他已经把我们想说的都说了。”
“总之,找到这么强力的援手是我的功劳。”
“得了吧,我什么水平我自己没数吗?再者,我可没看出来你对我的到来有多高兴。”
“那不是你的问题,”鹤扬向她解释道,“他一向没有什么情感波动。”
“真的?我看他天天都很开心。”赵毓哲擦着嘴角的残酒说道。
“那是你和我呆的时间太短了。”我随口敷衍着。
“这是真的,”鹤扬又主动跳了出来,“他永远都是那个嘻嘻哈哈的态度,但很少会有特别大的情绪。我总感觉他在忧郁些什么,然后对于其他事情就都无感了。”
不愧是从小就在一起的家伙,看得真准。
“我好像听过这么一种病。”马胜宁对此发表评论。
“这不是病,”我立刻反驳,“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
“说出来你们别笑,但我总觉得我的生活很不对劲,我总感觉我自己做的那些事都没什么意义。”
路德用胳膊肘戳了戳我:“厉害啊,我还以为你会六十岁以后再思考这种问题。”
“不是,就是......说得玄乎点,我总觉得我的人生被......被别人决定好了。”
我为了表达出我的想法,努力地组织起语言。
“我总觉得我的选择无关紧要,感觉就像是别人在推着我走。换句话说,就是我觉得我被监视了。”
“是小姨夫管你学习管得太严了吧。”鹤扬询问道。
“我以前也这么想,不过从上大学开始我就觉得另有原因了。”
“因为令尊不管你了但你还觉得被监视?”路德反应很快地问道。
“没错,就比如说......”
我在脑海中搜索起来,很快就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例子,也是我这一年里形成的一个猜想。
“比如老大,你知道大三下每个圣骑士都会被叫去问想不想去政府部门工作吧?”
“当然,我也被问了,虽然只是走个形式。”
“他们问我愿不愿意去做经济部的秘书。我当时是拒绝了,因为我讨厌文书工作,但你想一想,如果我同意了会怎样?”
路德用手指支着下巴想了想,缓缓说道:“如果那样之后你仍然能在毕业考核拿到优秀,我会管他们要人,把你调到这边来......”
果然,我心中不安的猜想再次被证实。
“看吧,就是这样,在这些关键节点上,不管我怎么选,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虽然大部分事情对我都有好处。”
“这只是一次巧合而已啊,你这太敏感了吧。”
“这只是个例子,类似的事情发生过很多次了。”
“可是不管怎么说这都太......”路德皱着眉说,“而且既然一切都在向好发展,那有什么好怕?”
“就是这样才可怕。你想想,如果你把摔倒的我扶起来,我会说什么?”
“呃,谢谢?”
“那如果你现在突然扇了我一巴掌,我会说什么?”
“嗯......你疯了?”
“对啊,如果你突然扇了我一巴掌然后我爬起来说谢谢你,你会是什么感觉?”
“我会觉得你不太正常。”
“对啊,这就是我的感觉。不管我怎么做,都导向同一个结果,我现在过得还算好,所以乐得出来,如果有一天它们都导向不好的结果呢?”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自己总结了一下,每次需要我做什么重要决定的时候——一般的决定没有这种感觉——通常会有三个选择,其中一个只要是正常人就不会选,而另外两个的结果又完全一样。”
“当然了,我当时是感觉不到的,我当时甚至不会觉得那是个重要的选择,只有过了很长时间回头再看时,我才会发现端倪。而且这种事情不是经常发生,但发生的时机和力度都精密得诡异,每次都像是用一根羽毛就能翘起大象一样。我再举个例子,我爸为什么突然想让我去武馆习武?如果真的只是锻炼身体的话,习武绝对是最烂的办法之一,效率实在太低了,那里根本没有适合四岁小孩的锻炼——这是我上高中后帮八岁小孩训练得出的结论。”
“还有,为什么师父在一周之内只见过我一次而且已经说过不再收徒的情况下收我为徒?我一开始只知道她和我见过一面,以为她只是和我看对眼了,不过后来来到镇翎关,我才知道路德的父亲在我之前拜托过师父,希望收路德为徒,但被她立刻拒绝了。她甚至没看到我训练的样子,我刚说了那里其实没有适合四岁小孩的教学内容,我去那的前半年就只是找个地方一坐而已,所以她绝不是看我有天赋,而且我也不觉得我能如此招人喜欢,让人一眼就看上我。”
“我隐隐感觉这就是所有问题的答案,不过当我意识到不对劲时师父已经去世四年了,我没有机会去问她原因了。”
“嘶~”路德吸了一口气,“这么说来确实挺奇怪的啊......父亲大人当时特意了解过,即使卡雅女士同意拜师,我也必须要等到十几岁......四岁拜师实在是有点......”
路德已经有点明白了我的担忧,那么就趁现在一口气说服他吧,顺便提醒他帮我注意一下我身边不对劲的事情,这样多少会让我稍微安心。
“想想看如果我没拜师会发生什么吧,”我继续说道,“路德,那年拿到优秀的队伍不止我们一队,除了我们以外还有一个十人队也有圣骑士,你为什么不选他们?你说过不嫌人多,也刚说过可以从其他部门要人,即使他们已经签约也没关系对吧?”
路德已经完全被带进了我的节奏思考:“因为你的三门实战课都是年级第一......如果你没拜师......啊......”
路德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你是想说,有人促成了你拜师,就是为了在十五年后把你送到我这来?”
“听起来很扯,但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不不不,鹏博你完全搞反逻辑了吧,来到镇翎关只是个结果而已,你那么做了就会产生这种结果吧。如果按你的逻辑,那我完全可以说是有人为了把我送到镇翎关才让我在九岁的时候被挤到河里差点淹死激发了魔法潜能。”子东在一边捋着被酒烫过的舌头反驳。
“你这么想确实很合理,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不对劲的事情。比如我在小学的时候学校里突然流行起了一个系列猜谜游戏,鹤扬和麦克斯应该有印象对吧?”
麦克斯很快明白了我在说什么:“你是在说那个情书谜题吧?”
“对,也有人那么称呼。你记得最后的两个线索和谜底吗?”
“最后推出的线索是好像是‘以双月为翅膀的鸟,落在了烧光的十甫村’吧?至于谜底......是‘我爱你’吧?”
“很好,你把线索当成拼字游戏,能拼出什么已经很明显了吧?俩月一个鸟是鹏,烧光的十甫村就是博。这都把我名字塞进去了,绝对很奇怪吧?还弄了个我爱你,我一度以为这是某个人的恶作剧。”
“这不会是哪个女生的表白被你错过了吗?”子东不出所料地问。
“当时我们一年级啊,字都没认全,除了我自己,谁能知道鹏博俩字怎么写?而且上了高中之后我才知道这个谜题其实是一个高年级从校外弄来的,却从没在其他学校流行过,后面也再没出现过类似的谜题。你想想,所谓高年级其实也就是一个八岁小孩,他只可能从同龄人手里搞到这种告白式谜题,但是所有其他学校的同龄人都完全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这很不合理。”
“当然,你可以说这只是碰巧赶上,但你总得承认这是小概率事件。”
我一根一根掰起手指头:“突发奇想的老爸,莫名其妙的收徒,暗藏玄机的字谜。一个小概率事件是运气,两个是巧合,三个四个五个这种事都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那是什么呢?”
“还有几件事我就不挨个说了。总之,虽然我这么怀疑,但其实完全没有证据。我也希望是我多疑了,但如果真的存在这么一个监控我的人,那他一定是个心思异常缜密,在各个方面都有涉猎,从小到大一直待在我身边,了解我的所有性格和喜好的这么一个人,你想想那有多恐怖。”
李成吸了口气:“你不会指鹤扬吧?”
“鹤扬确实唯一有可能做到这些的,但怎么看她都不太像会在六岁时想到十五年后的人。”
这时,普诺莉又提出了一种新的可能性:“你会不会是教子,然后超能力是......大概率遇到小概率事件?”
“要是真有这么离谱的超能力,我死后一定把那个什么真神痛扁一顿。”
“嘿,我还在呢。”
哎呀,忘了赵毓哲信教。
路德赶紧替我解围:“那到了镇翎关这边之后呢?这种现象还有吗?”
“我只能说我还没发现,不过我才来一年,所以也许以后会有的。如果你们发现有什么违和的地方,一定要立刻告诉我哦。”
说完,我给自己续了一杯牛奶喝了下去,和他们谈论起了其他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