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林叔叔。”
“‘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你这名字取的有讲究。”
“我名字是我爷爷取的,他读过几年私塾。”
“难怪。你多大了。”
“七月七号满十八。”
“那很快了,十八岁,朝气蓬勃的年纪。嗯,F4时期,我们厂的工作停滞了,现在拨乱反正,上面给了我们新的任务,要重新占领文化宣传战线。”
林德光摸了摸油光的头发,语气更加和蔼。
“工作多,任务重,需要的人手也不少。这样,道具车间缺人手,我给你写张条子,你拿着先去组织科报个到,把名字登记上,组织关系先挂上,再去道具车间报道。”
“谢谢林叔叔。”
出来后,丘盛华陪着他到组织科转了一圈,办了一系列手续,又去魏公路街道办跑了一趟,最后拿到一张工作证,正式从海甸区魏公路街道办,被借调到北影厂。
从一名待业青年成为临时工,不,叫借调职工。
一周后,道具车间。
一位三十多岁的妇女风风火火地走进道具车间,没十几秒钟又退了出来。
旁边值班室里,坐着四位职工,正在闲聊。
一位老职工无意间看到,连忙伸出头来,“王导演,怎么了?”
王导演一脸疑惑,指着车间问:“老刘,你还在道具车间吗?”
“在啊。”
“这里是道具车间?”
“没错,这里就是道具车间。”
王导演挥动着右手,做着不可思议的手势,“我没走错,可里面怎么...换了个样?”
老刘恍然大悟,连忙解释:“哦,来了个新同志,小曾,手脚勤快,花了一个礼拜时间,把整个道具车间整理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啊。
没走错就好。
王导演又走了进去。
道具车间里,以前所有的道具都是分一堆堆的。
刀枪铠甲在那一堆,生活用具在这一堆。
衣服啊,那几堆灰扑扑的跟垃圾山一样的物体,你去翻翻看。
王导演刚进厂时,这些道具分门别类,放得都很整齐。
洪流十年,没人管这些,乱七八糟地放着,能找得到就不错了。
现在,这边是一个架子,专门放刀剑斧叉,架子上还贴了块牌子:“十八般兵器”。
那边架子,放得全是生活用具,还分得很细。
这几格是解放后的,这几格是民国的,这几格是清朝的,这几格是明朝的,这几格是莫名其妙朝的...
整整齐齐,一目了然,看着就赏心悦目,尤其对于强迫症患者来说,简直就是天赐福音。
新来的这个小伙真不错!
王导演走到一个架子前,听到后面传来两兄弟交谈的声音。
弟弟显得很无奈。
“哥,你是不是闲得无聊啊,跑到这里来探亲?我们不是每晚都睡在一个屋吗?”
哥哥情绪很激动,“你这么有才华,却沉沦在这里,不应该啊。”
“哥,我都说了,诗歌不能当饭吃!”
哥哥痛心疾首:“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庸俗?”
弟弟反问了一句:“那我问你,什么是庸俗?什么是高雅?念几句诗歌,就高雅了?在稻田里面朝泥土背朝天地插秧,就庸俗了?”
哥哥急了,激动地解释,“谁说的!你怎么乱扣帽子啊!我可是你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弟弟沉默了几秒钟,“你老是问我如何创作诗歌,我告诉你。诗歌是美好的东西,但你可以从日常生活中提炼出来,再用合适的字词把这份真实情感表现出来,就是诗歌。”
“真的,假的?”
弟弟咳嗽了两声,大声念道:“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王导演浑身起鸡皮疙瘩了。
这诗,写得真好!
沉寂一会,哥哥开口问道:“为什么是喂马?你在楚南不是喂猪吗?”
王导演无语了。
弟弟也无语了,“哥,所以说你写不好诗歌啊!不喂马,喂猪,好听吗?押韵吗?虽然我现实中在喂猪,但我的梦想是喂马,是环游世界,不可以吗?写诗不就是写梦想吗!”
“可以,可以。你稍等会,我抄下来。”
“赶紧的,抄完就走。我可是爱岗尽职的五一红旗手,那像你。什么诗人,摸鱼大师!”
“什么摸鱼?骅子,以后还有什么诗歌,尽管告诉我。
我拿着去诗歌界给你扬名!我写不出好诗来,我弟能随便写啊。四舍五入,不就等于我能写了吗?”
过了一会,哥哥冲了出来,一脸我终于得手的兴奋劲。
看到王导演,礼貌地点点头。
“你好!”
然后一阵风似的不见了。
道具车间新来的这位小伙不错,有意思,会会他去。
王导演径直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