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学的不是女红规矩，而是君子六艺，武功法术。

用凡人话本里的话说，她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个打架的神仙好苗子。她第一次下凡阻止战争时，尚未满五百岁，看起来还是个身材平平的豆芽子，不过神仙都能随意改变自己的容貌，下凡的时候，她照着天妃卉画上的圣女化形，刻意隐去真容，因不想人看到长成时的真容，她便给自己施幻容诀，在她的脸上，凡人们能看到想看到的人。

酩并不想下凡，尤其是人间一片炼狱死尸成山景象的时候。

她在人间为父神卖命，是个听话的孩子，结果落得如此下场。

酩坐在草堆上，努力回想，奇怪的是，之前每活一次，记忆就全一些，这一次兴许是她快死了，竟忘了大半，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记得最清楚的，除了圣和娘娘这样久远的往事，便是上一世那个人的话。她当时并不完全相信，如今想起来那些足以刺耳的流言和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的滚滚天雷，便觉得那人所言并不全无道理。

酩坐在床边，双手松松搭在膝盖上，望着外面的雪发呆。冷硬的风横冲直撞，不时传来竹节被雪压断的爆裂声，冬天如此干燥寒冷，酩不喜欢。除了母亲，没有什么能吸引她逗留在这个讨厌的世界。

一双温暖的手忽地从后而来，拂过耳尖，捧住她的脸颊。酩一惊，迅速抓住这双不安分的爪子，抬头向后看去，正对上皎皎圆溜溜的无辜杏眼冲她眨巴眨巴。

这人掐起嗓音，甜得要润出水来：“好姐姐，这些天不见，怎么就忘了我呀。”皎皎顿了顿，顶着一张单纯得人畜无害的小脸，笑眯眯地凑上来，热气尽数洒在酩的脸颊：“姐姐说过，当对我记忆深刻，生生世世都忘不了。”

酩有些呆，看着这个美人离自己这样近，真叫她羞红脸，她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着旺盛燃烧的火焰，实诚地答：“皎皎妹妹说这话，我倒是不记得了。只是我现在糊涂得紧，怕是不能记忆深刻。”

美人噗呲笑起来，察觉到酩的状态不对，便放开了她，与她同坐在草床上，伸手取暖：“姐姐的记性真是一次不如一次，我看你这状态，怕是忘了不少吧。魂魄虚弱得很，还能活吗？”

“左不过五年，”酩如实答，“我想见林公子。”

“想好了？”

“嗯。”

皎皎含笑看着酩白得异常的脸，仔仔细细地看，仿佛要把她的脸印在眼中。酩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又有些害羞，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任凭如此，她还是能感到那深刻仔细的目光。

“怎么，皎皎妹妹不愿么？”

“姐姐若想，皎皎必定满足。只是，敢问姐姐还记得林公子的模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