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
无数闪电汇聚后,形成的一声滚雷,打在龙王庙边,震耳欲聋。
竹箱里的小猴子似是感到害怕,吱吱地尖叫出声。
百足之前施展引雷术,最多不过同时引来八十一道闪电。
此时所引数量,却是远远超过以前,宛如一片泼亮亮的雪白潮水,猛地从空中破出,眼看就要冲灌在瞎子身上。
叮铃铃一声响,一枚铜钱弹指翻起,跳到瞎子头顶,就像个海纳百川的容器,霎时间就将这片闪电悄无声息地一吞而空。
“喀啦!”
几乎是同一时刻,百足遮头的斗笠从中间一劈两半,分别掉在身旁。
瞎子悠悠然夹住飞回的铜钱,方才就是这一枚劈开了斗笠,但赵天明根本都没有看见他什么时候出手的。
除了一直失魂落魄的妇人,龙王殿里,所有人都一齐看向百足那张如僵尸般的白腻假脸。
在众人注视里,人皮面具沿着眉心鼻骨一条中线突地分裂,声如裂帛,软软坠地,露出道士青面赤眼、丑陋不堪的真容。
“好俊的功夫……太平道的引雷术?”
瞎子伸手过顶,稳稳抓住旋转不停的铜钱,“要还有下一次,瞎子我劈的,可就是你项上人头了。”
百足默然不语,似乎在飞快盘算脱身之法。
“怎么,还不愿讲?”
瞎子诧异般挑了挑眉,“实话说了罢,瞎子今晚来这白河龙王庙,就是来替神佛渡你的。”
“道士你别以为自己是虫附之身,就天下无敌了。
“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瞎子我虽没学过什么神通仙术,但做你羽化前的天劫,也还是绰绰有余了。
“这天底下比瞎子强的高人,又比龙门前的鲤鱼还要多……啧啧啧,你啊,你。”
瞎子恨铁不成钢似的长长叹了口气,排好铜钱,又抛了一遍,“也罢,你既想登仙,当然要应劫,这也不用我多说吧?”
“你学了那么多道法,看了那么多古书,不会连这点也想不到吧?真以为集齐了材料就能成仙了?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
他忽然字正腔圆,吟诵了四句诗:
“公无渡河,公竟渡河,渡河而死,当奈公何?”
吟罢,瞎子瞪着一对盲眼,猛地一声暴喝,“百足!今日天降暴雨,便是不让你渡过这白河,你岂能再执迷不悟?快点放下罢!”
“执迷不悟?放下?”
百足低声重复一遍,忽然笑了,分不清是冷笑还是嘲弄。
他松开了抓住赵天明的手,态度从故作谦卑,又恢复到了无法无天,铜锏悬浮在掌心上空,越转越快:
“放下什么?老子纵横一生,就算今日技不如人,死在这龙王庙里,也不用你这老瞎子来假惺惺地点化!”
“看来这条白河,你是非渡不可了。”
瞎子摇头,“‘公无渡河’倒过来,变成‘河渡蜈蚣’。生字你不爱写,偏要写成死字……当真是神仙难救。”
“罢罢罢,且让我算算……”
他清点数量似的来回数着铜钱,似乎他手里的不是三枚,而是千枚万枚,“嘿!好一个‘杀牲不过百,杀人不过三’。道士你一生杀过多少人,心里可有计算?”
“杀便杀了,谁还记得?”百足不以为意,“琐事而已。”
“那瞎子我告诉你,你活了一百一十七岁,死在你手里的,有足足六万八千九百一十四人,平均每年都要杀五百八十九人。”
瞎子面无表情,“当然了,你十七岁那年,才开始修炼杀生道,在那之前,你只杀过一个人……”
“不要再说了!”
百足厉声打断,一张青脸上,青筋根根暴起,“臭瞎子能掐会算,怎么不算算你什么时候咽气?”
“我还真算过,但不是今晚。”瞎子不以为忤,“今晚要死的,恐怕是道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