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拐杖点地,真走到火堆旁,大喇喇地坐下,似乎都没察觉身旁还有位白衣秀士。
然而他伸出手去烤火的姿势,却又几乎与白衣秀士一模一样,就像他眼睛没坏,能看见别人,还故意去模仿人家似的。
赵天明恍然大悟:
这乞丐模样的老瞎子,看不见殿里是百足这些“凶神恶煞”,这才贸贸然就催着那卖艺的进来;
又因为目盲而耳聪,听觉十分敏锐,早早就听出卖艺的竹箱里藏了只小猴,所以直接就喊他“耍猴的”。
两人刚巧前后脚进庙,却并非一起来的同路人。
赵天明看了看百足,道士的眼神却毫无放松之意,反倒更加凝重了起来。
他运起“他心通”凝神窥探,模模糊糊地听见百足心里在想:
“装模作样……扮成过路的,唱双簧哄我……当我是三岁小儿?……可得打起十二分小心……”
他这么想着,压住赵天明的手下意识地用力,显是紧张已极,似乎已想逃走。
两人心里瞬间都转过同样一个念头:
“今天还没杀人!”
浑身湿臭的老瞎子就坐在身旁,那白衣秀士却也不恼,倒真像个斯文的好好先生,仍是安安静静地低头烤火。
一时之间,七个人竟无一人说话,整个世界静得只有外面的风雨声,和大殿里木头毕剥毕剥燃烧的声音。
赵天明的目光在大家身上转来转去,心想:
“还会不会有人来?”
“嘿!”却是那老瞎子打破了沉默,“怎么地,这么多人,一句话都不说,难不成都在打盹?这可还没入夜呢,长夜漫漫,一会儿再睡也不迟。”
“瞎眼的人,可受不了这么安静,往常老一个人待着,不得不熬,也就罢了。人一多的时候啊,就想听人说说话。”
他叹了口气,“这年头,能凑一屋子人可不太容易,连龙王庙都快坐满啦。”
“这龙王不说话,夜叉也不说话,那是因为人家陶体泥胎,张不开嘴,”瞎子絮絮叨叨地说着,言语里却对神像毫无恭敬,“大家伙儿一言不发,难道嘴也被泥巴糊住了?”
“依我看啊,闲着也是闲着,相逢就是有缘,不如一人讲一个故事,谁讲得好,老头子我给他算一卦,不要钱,就当是帮我打发这漫漫长夜的报答了。”
瞎子说着,真从胸膛里摸出三枚方孔圆形的铜钱,在掌心轻轻一抛,“别看我跟个老疯子似的,倒退二百年,老头子也是个英俊少年,那皇宫里的钦天监,都是我说了算呐。”
“我算的卦,从来没有不准的。就是因为太准,老天爷才剜去了我这一双招子。”
他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人接话。
外面一阵风声吹过。白衣秀士忽道:“入夜了。”
“嗤啦”一声轻响,百足扯着赵天明翻身而起,更不说话,大步往殿门走去。
“兀那道士,急着走什么?”
身后有人慢悠悠地开口了,“夜黑风高,外面妖魔可多着,好好留在这殿里罢。”
赵天明转眼望去,看到一直垂首咳嗽的老婆婆,正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百足,面无表情的脸上,慢慢露出了笑容:
“你急着去回龙坝拿‘绝情蛊’,是不是?
“不用去了,你要的绝情蛊……就在老身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