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享受着这一切煊赫荣耀。
(不过没有人穿大朝服,就是带硬披肩的那种,那种正式朝服连官员也很少能置办齐,一般只有祭祀、封爵、画像的时候才有)
这家伙还真是喜欢排场。
皇帝希望满人官员能够励精图治,不失骑射本色,除了一品大员和年老体衰的,是要骑马进城的。他用年轻健壮的身体轻轻松松地上了马,耀武扬威地走过两侧黑压压的,跪拜的人群。
全城的官吏都出外来迎接,青色的袍子,黑色的袍子,石青色滚着白边,中间绣着补子的官服。
道路转了弯,那些跪着的官员就沿着道路,像一排在图纸上offset出来的行道树一样,跪着。
黑压压的官员跪了一地。
我跟着轿子穿过济宁城的城门,城门口方形的、玄关似的瓮城,城墙的截面是向内倾斜的梯形,上面很宽,夯土上铺着砖石。可以跑马走车,看形制,应当还是承袭明朝城墙的样式。城内都是灰色瓦顶的平房,鳞次栉比,中央的十字街上也带着一个张灯结彩的牌坊,对面是一个棚子,足有三层楼高,上面扎满了彩球、屋顶披着七彩的帷幔和招贴。
领头的官员上前一步,双手交叉,把马蹄袖翻下来,跪道:“下官济宁知州曹文兴,率治下大小官员,参见福大人!
福大人莅临济宁,州府上下蓬荜生辉,已在南旺码头准备好官船,”
在这一群黑压压的人群中,所有人的额头都贴在了地面上,在鸦雀无声和那一个个匍匐在地的灵魂之间,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像是我在之前很严重地忽略了什么。神州大地沉睡着,就像这匍匐在平野之上,存在了不知道几百年的济宁灰色城墙,在这严密的等级制度之下,我感到一种窒息。
后面发生的事情,我就不得而知了——我随即作为“不能抛头露面的姬妾”被安排上轿,被当地派来的民夫抬上了船。
*
直到船在南阳港拔锚开启,我才发现了不对劲:船是北上,而非南下的。
我看着船上当地官员“进献”上来的一匹匹的彩缎,以及“孝敬”给我的一套一套的精致刺绣的丝绸旗装、还有华丽耀眼的丝绸汉衣汉裙,有些吃惊。
“福公子不是南下赴任,而是北上回京吗?”
阿日斯楞和一个戴红顶子的一等侍卫走上来,那侍卫面皮白净,脸庞圆圆的,声音洪亮,叫人亲近。介绍道:“马姑娘,这位是舒大爷,舒穆禄家的定珪大爷,一直跟着公子的。”
舒定珪和颜悦色地道:“马姑娘,你是汉人,不知道。旗人规矩严,瑶林如今是镶黄旗的梅勒章京,哦,就是你们汉人说的副都统。(他看着我表示不情的眼神,热情地解释道,看来之所以请这位舒大爷给我讲解,也许是他不太拿身份,因而不太排斥我这个汉人吧)
八旗子弟不得与民人通婚、不得随便离开旗地、不得经商、不得从事民间技艺。眼下瑶林给皇上办事,又是顶要紧大事。
进了京之后,你得先上我家住一段,我叫我妹子教教你旗人的一些讲究,免得失了礼。”
我随即明白这算是一种帮助福康安“藏赃”而收留了我,“多谢舒大爷。顶要紧的大事……?”
“嗨,明年就是咱万岁爷七十整的大寿!这叫吉祥,千秋万岁!瑶林奉了旨意,特意上泰山顶上,玉皇大帝庙和碧霞元君祠开过光的石敢当,这回我们来南阳港啊,就是顺道把从江南三织造局运来的彩缎子、佛幡,还有南边献的玉观音、金佛大押送回去。”
“清高宗——不,当今陛下笃信佛教?”
“那可不是嘛!西藏的大喇嘛说了,专程给陛下来贺寿!他从他那儿的大庙过来,骡马车地,得走一年!”
“西藏的大喇嘛?六世班禅?”我这里有点吃惊,我听说过这次举世著名、青史留名的会见,六世班禅喇嘛横跨整个中国,为乾隆皇帝祝寿。不幸的是,六世班禅将在这次会见中死于流行于北京的天花。
不,不,担心皇帝或是福康安会不会染上天花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这件事被一个英国人写给印度总督黑斯廷斯的信中,被记录过。
他们已经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