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子时,分国山脉食宗最右端的东门镇依旧灯火通明。宽广的街道两旁不仅有众多酒楼,酒楼门口还停了许多贩卖熟食的推车。
兜售熟食的商贩都在卖力的吆喝,有才艺的小贩连着现编了两条词吸引了好些路人的注意,连带着他身后酒楼的生意都好了些许。
这种奇景只有分国山食宗治下的城市才能见到。要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国家的城里,那些酒楼的掌柜早就叫伙计将这群挡在门前妨碍财源的贩夫走卒打至跪地,有些背景的酒楼更是有可能把他们抓回去作奴隶啊。
很多凡人都惊奇于这里保护弱小商贩的风气和制度,但是一想到这里是仙家食宗的地盘,那些食宗的仙人既然定下了这样的规矩那想必有其深意,于是又能接受了。
食宗在凡人眼里是一个非常低级的宗门。不因别的,光看名字就能知道这宗门是干什么的,做饭嘛。正所谓士农工商,厨子可是“工”这一流的职位,连务农的泥腿子都不如。这种偏见连带着整个宗门都被世人看轻了,许多世代平凡与修仙无缘的大户人家里只要出了个有点天资的后代,都被长辈们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加入食宗。
那些个什么逍遥宗,仙灵宗,药谷,玄天宗,镇妖府,哪个名字听上去看上去不比食宗好?仙气飘飘意境满满,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才能想出来的名字。再不济,阎魔宫,修罗谷,屠龙宗,这种魔教门派的名字也比食宗高大上。
所以世人大多看不上食宗,只是食宗招收弟子不像其他门派一样有众多要求。但凡有些修仙的天赋,品行过关,食宗都照单全收。
而且食宗与那些常年闭关苦修的仙家宗门不同,那些大宗门的弟子大多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在修行上以提升自己的修为来延续寿命获得长生,他们往往一次闭关就与世隔绝数年、数十年甚至百年之久,等他们出关的时候人世间早已物是人非。可食宗却从不强求弟子的实力,他们的宗门常年开放,宗门所在的分国山范围内建立了众多城镇将整个山脉团团围住,很多镇里的商铺实际上都是弟子的产业,也有不少直接就是弟子亲自经营。
因此食宗在世人眼中也没有其他仙家的那种超凡脱俗的气质,很多时候凡人听说哪个修仙的宗门来了个仙人都会兴致勃勃地凑上来瞻仰一番,但是只要听说是食宗的弟子便立刻就没了兴趣。
可就算如此不受待见,食宗也从来不缺弟子。没人仔细的统计过食宗弟子的数量,他们只觉得食宗的弟子非常常见,或许一个正在与路人争论价格的小贩都有可能出自食宗门下,在江上划船捕鱼的船夫也可能来自食宗。世俗中只有偶尔几个普通人才能意识到,食宗貌似是个庞然大物。
在最初的修仙界有个共识——惹了正派的宗门,最多被屠满门;惹了魔教的宗门,最少也就留不住全尸;而惹了食宗,他们比较善于折中,所以满门连全尸都留不了。
曾经食宗打遍修仙界上下,就连正邪两道联合起来召集诸多同盟联手打击食宗,结果不仅被食宗打的全线溃败,而且还被食宗的残忍手段震慑了一番。只是食宗并未打算将他们赶尽杀绝,在分国山脉安定下来后便不再追究。
许多经历过联合打压的修士都不愿意提及这段往事,名门正派觉得他们以多欺少说出去也不好听,邪魔外道认为以多欺少还打输了更是颜面扫地。而且食宗貌似不屑于到处宣言此事,所以这段战争便渐渐只埋藏于各个古老宗门的历史记录里并束之高阁,各宗门老一辈的弟子不会跟新一代的弟子说起此事,只叫他们小心食宗的修士,凡事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渐渐的,随着那些知晓详情的人修为停滞寿元耗尽,这段往事也变得模糊不清。凡尘俗世中更是数次改朝换代,食宗的传说早已随风而逝。
所幸食宗的修士历来也不蛮横霸道,就算有的性格乖僻爱好奇特行为粗俗,但至少讲道理,不会一言不合就来一句“我不吃牛肉”拔刀便砍。
这个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历史也就慢慢变成了一个谣传,许多人听过了也大多是付之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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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柜的,你看这故事如何?”
桌前的女子说完笑眯眯的看向柜台后的掌柜,他手头正忙着洗碗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说:“可以。你还差我一个故事。”
这小店在东门镇颇有些隐蔽,藏在一个狭窄的巷子里,不在巷口设旌旗摆告示,不在巷子里或店门上挂招牌,不安排人在外面吆喝揽客,也不叫顾客帮忙宣传。
小店并不大,一个柜台将门面塞得满满当当。台前只有八个座位,台后就是厨房。这里没有菜单,点菜只需报个菜名并说明要哪种口味或哪个地方的做法,无论是哪个地方的菜品老板都能端上来。
这没什么奇特的,食宗附近的镇子上一大半的厨师都是出自食宗,随便两家店的厨子合伙能做出一个国家所有的特色菜肴。
而这家店的特色在于它不以金钱货币结账。
这家小店的老板很喜欢听故事,每个食客来这里吃饭都必须讲一个故事当作餐费。他还特意将收集来的故事收录起来装订成册挂在门边的墙上,随着时间推移,他收录的故事已能摆满一个硕大的书柜,来往的顾客行人都可以随意阅读。
老板也不在意故事有没有重复、是真是假。每个人讲故事的方式不一样,对事情的看法也不一样,而且就算是同一个故事从南传到北也会有很多地方与原版截然不同,这些地方对他来说都很有意思。
在开店之初也有人想过将一个故事的细枝末节稍作修改,这样不需一个月这家店就会关门大吉。然而他们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老板有着相当高深的修为,搞不好整个东门镇都没人管得了他,这从他经手的食材就可见一斑。
他的几个老主顾们有一次想试探下他实力的深浅,为他提供了许多没有一定实力就无法处理的食材,可惜从较为难以入手的深海巨鳗到顶级的五爪迅龙,老板料理起来都得心应手。哪怕龙肉残留的龙威把食客们都震慑得动都不敢动,老板也像丝毫没受到影响一般抄起菜刀便将龙肉切开做了。
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哪个人上门挑战过老板,不管是挑战厨艺还是实力。那些想白嫖一顿大餐的混混自然也散了占便宜的念头,不敢在这家店里造次。
这家店就这样在这座镇子的角落呆了许久,就像食宗一样隐藏在尘世之中。
今天晚上这里来了两个客人,带头的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女子,老板也看不透她,不过至少知道她并非普通人。而这位女子带来的男子就没有老板这样的眼力,他片面的以为自己看不穿这女人的深浅,那这人定是没有修为的凡人。
男子数次洋洋得意地透露出自己的家世,听起来高不可攀,然而老板跟女子都没有攀龙附凤的意思。离他们两个座位远还有一个先来的顾客,他听了男子的话都轻蔑的笑出声。
不过这人也有些实力,他的笑声没让那个公子哥听见。
原本公子哥有意向女子展露下自己的实力,然而他是第一次来这里,不知道这家店的特殊,对老板什么菜都能端上来的做派嗤之以鼻,索性便点了一道他至今为止吃过的最名贵的菜。
这难不倒老板,不一会便将那道菜端了上来。这公子哥吃之前还是不屑一顾,但浅尝一口后立即就汗流浃背了。他知道这道菜是真货,其价格之高他无论如何也出不起。
做这道菜更是需要厨师修为高深,他也不敢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