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八点,单解已经醒了,不是不愿意在难得的休息日多睡,而是长时间在学校养成的生物钟加上楼下垃圾车悠扬的车载音乐产生的共同作用。
跟所有普通人一样,单解拿出在网上八百五十块买的杂牌国产手机,打开短视频软件,侧身躺着开始享受时间,人生果然用来堕落才是最爽的。
不知不觉已经刷了快三个小时的抖音?连单解都有点不敢置信,时间在你娱乐的时候总是悄无声息的飞速流逝,要是在学校学习的时候时间也能如此就好了。
这时候手机屏幕从荒野求生专家正在钻木取火变成了一个来电界面,屏幕正中央大大的老妈两个字很显眼。
接通电话打开免提,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像是在街上,单母傅菊是来问要吃什么一会给单解带上来。
在老家吃完酒席的单母也是早早的赶了回来,毕竟现在单解一周也就回来一天半。
半小时后单解已经洗漱完毕坐在客厅翘着二郎腿刷手机,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提着几袋东西的熟悉身影出现在单解眼前。
被重担日益消磨的身躯越发矮小,大概只有一米6不到,身材已然变形走样,脸上皱纹和头上若隐若现的白发,岁月给这个年近五十岁的女人的伤害难以想象。
从单母手中接过东西,两份过桥米线跟一些蔬菜水果什么的,单母笑呵呵的脱鞋走了进来。
单解难得有些笑容:“快坐着歇会吃东西,晕不晕车?”
单母依旧是笑呵呵的:“坐你舅舅的车回来的,开得快,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不晕车。”
母子两人安静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时刻,等那个男人回来又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吃完饭之后单母有事又出门去了,高中毕业的单母文化程度不算高,在超市上班,微薄的工资勉强养活着一家人。
单解又是一个人坐在空荡的客厅中,双目无神。
回家也没带什么东西,背上黑色双肩包,单解也准备回学校,明天早上还要上课。
单解学校在郊区,从公交站过去大概要四十多分钟,那一片是个小乡镇,零零碎碎有着几百户人家,周边好几所学校围在一起,好像学校都喜欢建在郊外人烟稀少的地方。
低着头走在去公交车站的路上,单解不喜欢被人注视,因为感觉不自在,像是生活在阴暗角落里的老鼠,只有在不被人关注的角落才会得到自由。
单解在最后一排靠窗坐下,两块钱的老旧绿皮公交车跑起来嘎吱嘎吱的,不知道是车底那个零件坏掉了。
阳光穿过车窗打在单解脸上,有些烫,车上不少跟单解同样黑色长款校服的人,很面生,三三两两交谈着什么,大概是低年级的学生。
车辆缓缓行驶在沥青路上,在繁华的老城区走走停停,人也越来越多,座位都也已经坐满,有空的地方也站满了人,唯独单解旁边依旧空荡。
单解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偏向窗户的头更低了些。
学校就坐落在这个叫做竹山的小乡镇旁边,镇上都是些年纪偏大的老人和妇女幼儿,青年人都在外面上学务工。
车子缓缓停在镇上公交站,今天镇上要热闹一些。
街上一群人聚在一起摆着酒席,旁边放着祭奠用的白花,单解看见里面摆放着一口漆黑的棺材,棺材前还挂着一张黑白色照片,看了一眼是个老太太。
不知为何单解总感觉照片上的老人正在直勾勾的看着自己,车上其他人依旧吵吵闹闹的也有不少人看向这边,下一刻车子发动,那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也随之消失。
公交车驶过一座没有名字的桥,河边两侧插着高高的竹竿,最顶上挂着颜色各不相同的帆布,绘着单解看不懂的字符。
是乡镇上有人离世就会挂起来的引魂幡,指引那些迷失在外的亡魂找到回家的路。
只是单解没发现,一截断掉的黑色的引魂幡不知道何时从敞开的车窗飘落到自己的书包侧边伞袋里。
天色突然有些阴沉,要下雨了。
单解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下午五点了,长月县第一中学几个字很显眼,学校大门进去之后就是一段又高又长的阶梯,很多学校都爱搞这种设计让学生体会求学路上的艰辛。
阶梯两侧种满了花和矮小的树,单解叫不出名字,但是不妨碍花很好看。
几栋肤白色老式教学楼呈半圆围在学校中央,向下是田径场跟篮球场,旁边就是食堂和图书馆,食堂在一二楼,图书馆在三四楼,五楼则是一个大礼堂,讲究一个节约地皮。
食堂后面就是学生宿舍,学生人数不多,两栋男生宿舍,两栋女生宿舍排列在一起,单解刚刚好是在面对着女生宿舍的这一栋。
来来往往的人不少,单解背着包很不显眼,独自一人缓缓爬上六楼,宿舍顶层,还好在家爬楼也习惯了,倒也不觉得有多累。
走到走廊尽头的601,旁边墙壁攀附着一些青苔,这边背光又有点潮湿,很适合青苔的生长。
宿舍门都没有钥匙,据说是方便学生进出,实际上是方便学校领导跟宿管随时突击检查。
伸出手握住门把手向下拧,缓缓推开黄色木门,八人寝的宿舍一年600块,很便宜也很拥挤。
进门左手边就是几个铁柜,上面布满了铁锈,锁也早就不知所踪,里面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些衣物。
然后就是四张铁质上下铺,还有一个阳台兼洗漱台,厕所跟淋浴是合在一起的也在阳台。
虽然是八人寝但是单解的宿舍才五个人并没有住满,单解就住在一进门右手边的上铺。
此时宿舍内人都来齐了,其他四人都是较远乡镇来上学的,平常周末基本都不回家,只有单解家在县城。
刚开始单解跟他们之间也有些许距离感,后来经过长时间的相处大家也就熟络起来,他们也渐渐了解单解说白了就是闷骚,只是好像天生有一张苦瓜脸,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单解一进门宿舍里面最活跃的李衡就开口道:“你回来了小单子,回家两天是不是又不节制了,看你面色虚浮气血不足啊。”
男生之间总爱开些荤玩笑,单解竖起中指没有开口,开始收拾东西,对面床铺的汤帅突然开口询问:“单解你数学试卷写了吗?晚上要交了快借我抄抄。”汤帅人如其名一点也不帅,瘦瘦高高一脸青春痘。
单解闻言脸色一变,缓缓从书包里掏出了那种崭新的数学卷子:“你说的是这个吗?”
带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宿舍的其他几人也都是摇摇头,好嘛,都在等着我呢。
现在单解的成绩算是班上最好的那一批了,平常考试总分都在前五,数学更是前三霸榜,考上个本科应该是不成问题。
没有理会宿舍的摆烂仔,单解收拾好东西准备先去教室写写卷子,晚上晚自习还有别的安排。
单解一个人走在去教室的路上,看着逐渐阴沉的天气暗道不好,希望别下太久就好。
路上看着大包小包从外面采购一星期零食回来的其他学生,单解眼底还是涌现一丝羡慕,但是很快又消失。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单解基本上不主动开口跟家里要钱,每个月八百块的生活费刚刚好够基础温饱,吃穿不愁,还会每月尽量存一百,两年多下来大概存了得有个三千块左右。
这是单解自己的小金库,有点钱才能满足自己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