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文珠和那位郭妈妈仍旧跪在地上,合锦让金蒲搀起加文珠,加文珠甫一见她,眼泪便潸然落下,痛声哭道:“堂姐!”这一声“堂姐”叫得加合锦肝肠寸断,忍不住也要哭起来,连忙唤来奴婢搀着加文珠到内堂中,生怕叫别人瞧见。那郭妈妈也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看到这个场面,不住地在旁边叮嘱文珠道:“二小姐可不要哭了,这是皇宫里啊,千万别哭了!”文珠顺从地强力忍者,泪水一滴一滴落下来,终究再没发出过哭声。
合锦命其他奴仆去收拾偏殿,身边仅留下几个贴身的,将门关了,和文珠坐在一处叙话,文珠抓着合锦的手,还在流泪,哽咽说道:“这下见到堂姐,我才晓得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了。”合锦也落下泪道:“我之前还在惦念着你,如今总算见到了,你是个有福气的,这婚约终是保住你的命了!这些日子你是如何过来的?叔父又为何会如此行事?”
文珠调理好情绪,将事情原原本本,从头到尾地讲给合锦听。
事发前的那一日下午,文珠便隐隐觉得不对劲,她已经两日未见父亲回府了。而那天的晚膳,大夫人劳可干麻锡破天荒地请了所有女眷同桌而食,大夫人,二夫人,刚怀孕的三姨娘,她和她母亲,父亲的两个侍妾,以及大嫂和她刚满周岁的小儿子均在席中。父亲和两位兄长都不在家,二哥荣昭在北境带兵已有五个月,大哥容修也有几日没见了,想来是最近公务繁忙的缘故。大夫人话并不多,大家吃着也没什么兴味,反而气氛沉默得有些古怪。
直到吃过了饭,大夫人才吐露真正的意图,她令奴仆关了门,脸上显出不容置疑的神色,禁止所有人离开。大夫人道:“我们同一屋檐下生活多年,如今到了真正要紧的关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今日若能成事,在座的各位便是‘英达雅显’(穆合族的神话中辅助天主的女神),若是天不佑我主,大家便同赴黄泉!”
文珠没有听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却觉得几个姨娘面色铁青,暗暗看向自己的母亲,见到母亲眉头紧皱,神色间略有仓皇,心道必定是出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
二夫人是能和大夫人说上话的,她问道:“你和老爷到底在谋划什么?我前几日就觉得不对劲!荣修整日里也忙,问他什么他都不答,都这个节骨眼了,你就实话说了吧!”
大夫人瞥了二夫人一眼,带着满满的鄙夷道:“有你这样糊涂的娘,真是难为了荣修那孩子!”二夫人被她呛得不知说什么好,这时大嫂怀中抱着的小婴儿哭了起来,大嫂一边哄着,一边向大夫人恳求道:“夫人,这个时辰绥明该睡了,他闹觉得厉害,不如我带了绥明回去……”话音还未落,大夫人便严肃道:“你若是不会哄孩子,便交给冯妈妈。”冯妈妈是大夫人身边的老妈妈,和大夫人一样有一张严肃的脸,听到此话故意往前走了几步,那个可怜的女人便抱紧了儿子,再也不敢说什么。
大家心中各怀心事,沉闷地坐着吃茶点,到了二更天,文珠已经困得不行,不知几位姨娘凑在一起聊了什么话,那位怀着身孕的三姨娘突然哭了起来,大夫人责骂她,这声音又将小绥明吵醒,一时间大夫人的骂声、三姨娘的哭声、绥明的啼哭声、众人的劝慰声,乱哄哄地响作一团。文珠正在发愣间,只觉有人在她身后一拍,她受惊回神,母亲就凑在她耳边轻声说:“一会儿这里若是乱起来,你马上跑回闺房里,让郭妈妈锁好门,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她还没来得及问母亲发生了何事,母亲便从她身边走开,加入到劝解三姨娘的人群中,仿佛方才没说过那话一般。文珠只能耐心坐在一旁等待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满头是血的人冲了进来,把大家吓了一跳,三姨娘见了血吓晕过去,众人又乱糟糟地,才发现那满头是血,狼狈不堪地倒在门口的人是父亲的偏将木殷。大夫人急了,问他为何不跟着老爷,反而自己回来了。木殷悲声道:“夫人!老爷怕是不成了!我们此次大为失策,祁帝好似早有防备,加依布大人和我们的人马损失惨重,大公子攻破了南怀门,却也因没有援军,无力可守,被……被敌军重创,老爷命我飞骑归来相报夫人!”
二夫人是荣修的生母,听说爱子受到重伤,生死未卜,心疼得发了狂,不顾一切地抓着大夫人的胳膊道:“你这个贱人!你和你哥哥怂恿老爷做下恶事,还要赔上我儿子的性命!你为何让荣昭躲得远远的,只让荣修去送死!贱人,我杀了你!”大夫人面色冷静,一巴掌甩在二夫人脸上,道:“平日里没主意,现在倒是张狂起来了!”众人悲的悲,恨的恨,哭的哭,叫的叫,没人注意到角落里的文珠。
是时候了,文珠心想,她看向母亲,母亲给了她一个眼神,她马上推开门口奄奄一息的木殷,趁着夜色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