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推搡着进入只容一人过的巷弄,有的地方还需要侧着身子过。那长年潮湿而长满青苔的石壁碰到她的灿若碎银的头发上,弄的黏稠而又脏乱。更别提那紧身的丝衣了,被墙壁上凸起的菱角和攀附于上面的刺葵拉扯了好几道口子,露出洁白如玉的肌肤。她一颗心沉入海底。想起前几年自己也曾随船出行做过一件惊险而重大的苦差事,多比.布林族的长相真的不敢恭维,那王子注目她的舞姿时她的皮肤都起了细密的芒粟。她们在海上漂浮七天七夜,但起居皆有侍奉,所以也无丝毫狼狈。再看看现在,跟落水的狗狗差不多。
她心中后悔。她并不因弑弟之仇而特别仇恨眼前的布兰,他只是一个斗奴而已还不值得她动任何的感情,仇恨是给予与她同等阶级的人的,而不是一个奴隶,哪怕现在他已经是自由民。她愤怒他倒是真的,虽然不喜欢甚至厌恶那个被宠溺的过了头的弟弟,可菲利克斯依旧是她的弟弟。
另一种愤怒来自于布兰的不守规则,在哈莉娜看来,布兰与她哥哥查尔斯的战斗属于骑士之间的战斗,是有着某种契约精神的。他的下三滥是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所以她感到愤怒以及鄙夷。但又无可奈何。
这里是布兰熟悉的街道。他出生于斯,在每条巷弄里穿梭过,那并不是孩童间的躲迷藏和玩耍,而是生存。湿鼠街长大的任何一个孩童,首先要学会在巷弄里穿梭躲避商贩或护卫队的追赶,他们幼年以偷盗为生,黑麦面包,商摊上的瓜果,女人装钱币的香袋,老爷们的镶金的拐杖,几乎是他们每日偷盗功课。再长些岁月,如果他们能幸存下来,就会去各种工匠铺当学徒,铁匠铺,屠宰铺,香水铺,等等,从此过上光辉的生活。
巷弄之间,有一些只有湿鼠街的伙伴们知道的暗道。有的时候是烂泥遮挡住的狗洞,有的时候是被石板盖住的下水道。布兰知道一条下水道,可以通出城外,直达黑水湾,那里有最大的黑市。布兰就是在那里被卖掉当做斗奴的。
布兰思虑过要么把哈莉娜抛在一边,可她要是大喊大叫,自己可在地道里跑不远。以她的哥哥查尔斯的实力,追杀自己是轻易的事。而且,布兰了解湿鼠街,到了夜幕降临的时候,这里什么都会发生,抢劫,强坚,谋杀,想想那些画面,如此娇嫩欲滴的女孩可能渣都不会剩下。当然,她还有异能在身,说不定能躲过灾厄。但要是再想想,她的异能用来跟踪自己也是大有可能的,如蛆附体,很难甩掉,到头来自己的小命还是呜呼哀哉。
布兰并没有想过要把哈莉娜杀掉,不是因为她有让人不可抗拒的美丽,而是她在那个路口,勒住了马的缰绳,让那个不认识的小女孩幸免于难。
“下去。”布兰看四周无人,巷子幽深暗寂,他掀开一块长满青苔的石板,这么多年过去记忆并没有出错。他指了指地下黑黝黝的洞口。
哈莉娜怔了一下,看到那洞口,作出坚决的不容分说的表情,“不,除非杀了我。”她说。
布兰毫不犹豫的扯下她的面纱。她那绝美的玲珑剔透的脸庞露出来,布兰愣了一下神,才把面纱一撕两块,一块将她的双手反绑,另一块塞到她的嘴里。女人杏目圆睁,惊恐又愤怒。
不得已,布兰先将她推下洞去,又自己跳下去,将石板拉上盖住,整个视野一片漆黑。布兰抓住女人,背负起她。快步沿着洞道前行。
哈莉娜在沉闷的怒哼和咒骂后,头顶碰到了上面的石头,痛苦使她闭了嘴,开始警惕的躲避前面突兀的障碍。布兰才落得清静。
每过十分钟,布兰就得赶紧再启动无形之手,以防哈莉娜的影舞者启动,那可是很难缠的技能。
在地下穿梭时,头顶偶尔传来噪杂的马蹄声和人群脚步声,人们的话语也清晰可闻,“封锁住所有街道,仔细巡视,我不信他能插翅飞了。”粗旷的陌生的声音断断续续,配合剑戟摩擦的声响,布兰猜想是护卫队出动了。
两人在地下穿行许久。夜色完全暗下来。布兰在一个拐角处停下来,那里有一块圆形的石头,石头上刻着一块面包的图案。
图案是他五岁的时候刻的,石头往上有三层很窄的石梯,石梯的尽头盖着一块方形石板,这块石板正隐藏在他幼时的床下面。
这个通道是他和两个哥哥一同挖筑的,费了整整七个月的时间。上面的那块方形石板和眼前的圆形石块都是从乌鸦之柱所在的城市广场偷来的。
至于石头上为什么刻一块面包的图案,因为对那时候的他们来说,那是最渴望的每夜都会梦到的东西。
“去看一眼吧。或许,将来不会再到这里了。”布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