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没来得及和张薇谈论的小说构思。
可是，有些故事何必成文，也无需说给他人听……
十九年的秋风中，有的不仅是凉意。
追忆是一个有着自生力的词汇。
而追忆产生的回忆却如此……
此刻，张薇眼前的人间之色，令她无法辨别回忆中的光影，与自己的悔意有多少关联。
“十九年前，尹墨就死在这样的夜晚和风月中。”张薇感性道，“如今，‘玩心’网吧成了仙女酒吧，与它相关的两名女子，又香消韵损了。”
冷波沉默了。
似有秋语在月影中。
他想听清，却无法听见。
因告白而死的尹墨。
为尹墨复仇的孟超。
在张薇心底的湖水中，二人投射出的月影尘封了案件的本来面貌。
冷波的沉默令张薇感到不适，她说道。
“刚才，负责联系赵晓梅的小筱，她说赵晓梅同意接受咱的问询，日子定在后天上午。不过，小筱说经侦对赵晓梅也很感兴趣。”
“经六子有意放长线钓大鱼。李天逸是饵儿，赵晓梅就是那条大鱼。所以，在对赵晓梅进行问询的事情上，咱们得谨慎一些。既要稳中求进，也不能让兄弟手上的大鱼溜走！”冷波说道。
“明白。”张薇回道，“那其他的情况，咱们和经侦要打多少招呼呢？”
这是一种挑战。
智力的斗争。
“我们先跟闫队先汇报一下咱这边的情况。至于，咱们和经侦通气的事情儿。这事情就由领导决定吧！他们比咱们掌握的情况多，肯定考虑得比咱们周全。经六子和孟奇又出外勤了，像临时的行动。估计，经侦那边有什么新变化，等到明天看看什么情况，咱们再随机应变！”冷波回道。
“另外，刚才的会议上，我看你听其他人说的时候，似有自己的意见。现在，你说说你有什么想法吧。你提交的案件报告不错。可开会就是要交流，提高分析和论断的效率。咱支队的大队长闫明，他为什么喜欢开会？你不知道，他那才不是摆官架子，他可是在观察警员的综合素质和能力。我猜，下一次案情会议上，闫队他指定点你发言。作为大师哥，别说我没给你提醒儿，话多没事，可就别不发言，你老是闷声儿，我也不知道怎么替你打掩护呀！”冷波自顾自地说道，“你是从十九年前那个案件认识的吴叔？”
“是的。”张薇回道。
“这么说，自打案件发生后，你们就一直维持了联系吗？还有孟超，你没再见过他吗？我看资料说他接受了一段时间的心理咨询和教育矫正。不过，从管教所离开后，孟超去了一个疗养院。吴叔说他曾去疗养院看过孟超，孟超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还不错……”
冷波好奇孟超诱导尹曲为尹墨报仇后的人生轨迹，这一连串的问题令张薇感到头晕儿。
身处霓虹的城市中，黑暗似乎毫无可藏。
面对冷波的追问，张薇不准备隐去自己的罪恶。
“十九年前，要不是我和尹墨说孟超喜欢她，我让她去‘玩心’网吧，向孟超表白，那天，尹墨就不会去网吧。”张薇说道。
升入中学后，儿时的伙伴似乎有了不小的变化。
不过，张薇却因父亲的死，而陷入某种停滞状态。
尤其是自己的女友尹墨，她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平行时空。
尹墨在渴望爱情的时空中。
“这事我听师傅说过。”冷波问道，“对了，尹墨进去多久，郭宏就来网吧门口找的你？”
“十五分钟。”张薇回道，“后来，我也查看过当年的卷宗。有一点可以确定，郭宏不仅见到了尹墨，他也看见了我。因为，尹墨是不会和他人提起我的。”
“为什么？”
中学的挚友孟超，儿时的伙伴尹墨，张薇从未将两人联系起来过。
不知为何，张薇有了背叛和失去的感觉。
玩笑出自爱意，也结束在爱意中。
“尹墨是去表白的。我和她说了，见到孟超，不要说我也来了。”张薇回道，“在网吧门外，我透过玻璃门倒是看见尹墨和前台的人说了话。”
“我记得你和尹墨是放学后直接去的网吧，这么说，你俩穿的是校服，所以，郭宏猜出你认识尹墨也不是什么难事……”
张薇打断道。
“为什么，我没死？郭宏应该知道我看见尹墨进去了。”
“因为，你没看见不应该看见的东西啊！孟超不是说尹墨的死是因为……”
冷波没有继续说下。
“孟超的话不能全信。”张薇说道，“尹墨的死与郭宏背后的人有关，这个人为了除掉杨丽娟才杀害了尹墨。”
“师傅确实下过这个结论。”
“杨丽娟的命案与另一起自杀案的死者也有关。”
“白艳，蓝雨咖啡厅和‘玩心’网吧的老板娘。尹墨出事时，杨丽娟就在白艳的咖啡馆，当时，在咖啡馆有不少人可以作证。”
“白艳自杀的时间点也很巧！”
“师傅说调查白艳自杀案的刑警张志忠在驱车抓捕嫌犯的途中，不幸与嫌犯的车辆相撞，两人都葬身火海。”冷波说道。
“张志忠一直在调查白艳服用的毒药来源，他应该是查到了什么。”张薇不假思索道，“嫌疑人名叫彦德诚，他是李天逸公司里的一名普通工人。”
看来，张薇看过相应的卷宗。
冷波暗想。
“没错。在白艳死后，彦德诚发了一笔大财。这事，张志忠没来得及写。”
“他和吴师傅说了？”
“没错。死前，彦德诚他是去参加了一个私人酒会。”
“谁的酒会？”张薇好奇道。
“赵晓梅。”
语言引人驶向的路途，好似在持续地复现。
或许，这一轮明月展现的并不是她的全部。
“你就没向吴叔，或是其他人打听过孟超吗？”冷波打趣道，“你就不好奇孟超以后的情况吗？”
“我和老吴恢复联系的事情是我上警校后。老吴作为警校的特别讲师来过咱们学校几次，你不是也听过老吴的讲座，我记得你曾大声质疑过吴叔，也提了许多问题。老吴都很认真地回答了你，而你仍有所保留。”张薇回道。
“我记得讲座的事情。不过，我们不是同期生。再加上，学业繁重，我就没机会认识其他年级的同学。没想到，你记得我那时候的事情。”冷波回道。
冷波没有告知张薇自己刻苦学习的真实原因。
“那时候，你特别较真儿。我一直认为你是一个严谨，刻苦，勤奋的人。”张薇回道。
见冷波没有回应，张薇便转了话题。
“在王漫妮的案子里出现了一条项链、一个玉质笑脸的耳钉。作为警方的顾问吴叔听说后，他向闫队建议我来到你这边工作。”
“我知道。十九年前的校园惨案现场，一个玉质笑脸的把玩件儿也被人故意摆在了教务处老师杨丽娟的尸体边。它被人有意摆在了杨丽娟戴了戒指的那一只手的旁边。”
张薇说道，“老吴还和你说了什么吗？我知道的情况只是卷宗里面记录的情况。”
冷波听出张薇已猜到他打探的事实。
在新同事到来的前两天晚上，冷波向吴佘问了有关张薇的情况。
“你还不知道老吴。他就说自己知道的信息都已经写在卷宗里了，让我回去看卷宗呗！”冷波回道，“再说大晚上的儿，我给吴叔打的电话，他人在休养，我也不好打扰太久。”
“半个月前，吴叔在咱们辖区的柳芽公园里突然被人在后脑勺来了一下，你们调查的怎样了？打伤他的人会和吴叔手上调查的案子有关吗？”张薇关切道。
“这事由别人在调查了。我问了，他们说和吴叔手上调查的案子没有关系，吴叔也不认为是打击报复。”冷波回道，“咱们还是先不说这个，还是说说杨丽娟的案子吧。我看卷宗里说，老吴曾向杨丽娟的家人、朋友和同事问了这个把玩件儿，他们均表示没见杨丽娟买过，或者收过。”
“没错。”张薇插话道，“孟超说玉质笑脸的把玩件儿不是他，或者尹曲放在现场的。”
“他说的话，是不是，不能全信？”冷波反问道。
“孟超不会把信息或符号留在现场，对于这点，他很自信，也很在意。”
张薇的话令冷波不得怀疑她应该……
“你俩是朋友？”冷波问道。
“是的。”
“什么性质的朋友？”
“我和尹墨不一样。她爱慕孟超，我只是他的……”
“他的什么？”
“我们兴趣一样。”
“玩什么？你也打游戏吗？”
“不。我们会探讨文学，小说之类的事情。”
总有人在若隐若现。
蠢蠢欲动的阴霾，正在竭尽所能掩住张薇内心的晴空。
再一次与生活的凝视相见，恶意不会轻易散去。
重复虚构的故事能否安抚受伤的灵魂？
“现场多出的物件，吴叔提出了质疑。若不是杨丽娟，也不是孟超。那可能是尹曲，或者那个敲碎玻璃的第三人。”冷波严谨道，“这个物件是由一个人带到了案发现场，并故意摆放成了那个样子。假设孟超说了谎话，物件就是尹曲放在杨丽娟身旁的，或者，他本人放的。那敲碎玻璃的人就是孟超。”
张薇多么希望冷波的分析是真的。
这样会简单些。
可是，她看过老吴写的报告。
“不会。孟超的鞋印和校园小门附近的鞋印不同。”张薇反驳道。
“也是。”
“尹曲也不会这么做。”
“没错，杀掉杨丽娟后，尹曲毫不犹豫地抹了自己的脖子。显然，尹曲就没打算活着回去。”
假如孟超没说谎，真有第三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
冷波和张薇都在心中想着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