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浑身鲜血的沈三提着一颗人头从房里出来时,屋外聚着看热闹的那群人吓得“妈呀”一声,眨眼的功夫跑了个一干二净。
沈三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小青,行尸走肉似的朝楼下走去。他这一下楼,结局其实就已经注定。
——作了这么多恶,难免秋后在刑场挨一刀。
沈三回头看了一眼那位白衣书生。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去畏惧一个人。
他实在想不明白,当真会有人有两副面孔——眼前的这个读书人,可以温良恭俭,也可以心狠手辣;可以悲天悯人,也可以斩魔诛神!
可是沈三走的时候却没有料到,他其实没有熬到秋后,就带着对杨素的恐惧死在了监牢里。
天汉衙门给的结论是畏罪自杀。
可无论是真自杀也好、假自杀也罢,都与杨素他们无关了。
杨素他们三人离开天汉府,接着取道西南,来到了位于天府正北的龙州卫境内。
这座龙州卫顾名思义,是一座战时披甲、闲时屯田的卫指挥使司。
龙州卫虽然是军屯,可下辖的百姓也不少。这些军屯多能自给自足,所以吃的肯定不会差。
可不知为何,地里的麦子长势良好,杨素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龙州百姓士兵们却都面黄肌瘦,跟刚过了灾年似的。
等到傍晚后,三人在龙州卫城外的一处村落里住了下来。
杨素敲开一户人家,说明来意,那个汉子白眼道:“老子自己家里都吃不上饭了,哪有闲心收留你们?”
“我们只借宿一宿。”杨素解释道。
那汉子把门一摔,在门里嘀咕道:“一顿饭不是粮食!”
杨素苦笑了一声,敲响了另一户人家。
这回出来开门的是一位满头白发的孤寡老婆婆。听杨素说明来意后,老婆婆把杨素带进了家里。
老人见三个孩子一路风尘仆仆,用家里最后的白面为她们炊了几个饼,端了上来。
老人在和面的时候,杨素在身后听到她叹息,此时见她把白面饼端上来,问她道:“婆婆,您把面都给我们吃了,你吃什么?”
老婆婆笑道:“老身都一把老骨头了,怎么都能对付的。”
杨素笑不出来了。他拿着手里的饼,问老人道:“婆婆,来的时候我见咱们龙州卫土地肥沃,地里的庄稼长得又好,为何咱们这里过得如此清贫?”
老人有些无奈道:“孩子们有所不知,咱们龙州卫山高皇帝远,那卫司管着民事,手里头还有兵,说是这儿的土皇帝,也差不了多少了。往前数二十年,卫司的老爷们还愿意给咱们老百姓一口吃食,现如今离阳朝廷把心思都花在了北方边境上,咱们西南疆就没人管喽……那些都司、卫司的老爷们见朝廷无暇他顾,就开始霸占军户的土地、乱收苛捐杂税……”
老人叹息道:“这两年还好,风调雨顺,虽然挨点饿,可好歹还有一条活路。大前年是个灾年,光俺们村,就饿死了几十口人……东南有个革家寨,死的人多了激起民变,结果被卫司的人派兵镇压……好好一个寨子,第二天就成了一片荒地……”
老人虽然说着凄惨的事,可情绪却没有太大波动。想必是这辈子吃了太多苦,已经习惯了。
可她习惯,不代表小青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