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稣在这世界上所做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光着身子被钉在十字架上,宣称是上帝之子,为世人赎罪。传教士自明清开始踏足中华大地广泛传教,经历了康乾盛世、八国联军、民国、抗日、内战、文革、改革开放、四个现代化,除了教堂越开越多,把纪念耶稣的圣诞节日变成暧昧和浪漫气氛一并撒在了祖国花朵们的心坎上。
圣诞节是中国年轻人最隆重的节日,春节和中秋加起来还没有圣诞节来得热闹和澎湃。大约每年12月20日左右,中国所有大大小小城市的街道和店铺开始忙碌起来,为了纪念千里之外一个死在十字架上的白人,大家虔诚而激动。马路边上开始出现大大小小的圣诞树,有真树也有假树,圣诞树挂铃铛、厚纸板做的圣诞老人和鹿,有时还有红袜子,圣诞树绕着一圈一圈的彩灯,迷幻得让人忘记温饱,忘记国恨家仇。每家店铺但凡有落地玻璃窗的,都要用白色喷雾喷上雪花和北欧房子的图样。店铺门口的服务员,此时都换上红色的麂皮绒圣诞老人套装,喊着耶稣恩赐的折扣,非常卖力。店铺里的收银台上,这几日会多了一盘红苹果,或者姜饼,场景布置一点都不含糊,仿佛遵守着老祖宗留下来的祖训已经历史悠久得心应手。大街上顿时多了很多卖玫瑰花的小贩,他们似乎把圣瓦伦丁和耶稣当成同一个人,卖力地为纪念西方那两位赫赫有名的逝者尽忠尽职,顺便把整个中华大地都染成死红色。耶稣、圣经、教堂等诸如此类的字眼莫名其妙地代表起浪漫来,在年轻人的心里生根发芽。由于时差的关系,中国人比西方人还要提早七个小时过他们的节日,在某种程度上体现了中国人的好胜心。
女孩子穿上她们认为的和下雪天的气氛最搭配的衣服,哪怕身在热带地区三亚。女孩子化最精致的妆容,拎最得体的包,纷纷走上街头,看着望着等着,搓着冰冷的手,呼着雾气,摆出落寞美好的姿势。
男孩子换上洁白的球鞋,用杰士派发泥捏最帅的发型,拿上红玫瑰,包装精致的巧克力,口袋里放着攒了很久的多张百元大钞和保险套,寻着摸着,来到等候已久的女孩面前,相约吃西餐,去酒店开房间。
白飞飞自然是要被肖凯丽缠着一整天,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像个没有自由身的奴隶主。郭善认为到圣诞节还没有交到女朋友太丢脸,不愿意孤零零地去饭堂打饭,买了一堆方便面和纸盒装牛奶,窝在床上看漫画书,郭善认为圣诞节没有女朋友这件事比挨陈辉一巴掌要丢脸多了,郭善和卖玫瑰花的贩子一样把圣瓦伦丁和耶稣当成一个人,所以只能和他的漫画书一一起过节。
阿青则和大春早就约好圣诞节去溜冰。
大春于是整个12月都用陈辉的饭卡打饭,攒下了两三百块,因为溜冰场一张门票要50块钱,两张门票就能花掉大春10天的饭钱。
阿青这天穿很休闲的窄脚牛仔裤和纯白色高帮匡威帆布鞋,穿一件黑色的薄羽绒,头发放了下来,在冷风中飘啊飘,身上有强生婴儿沐浴露的味道,特别好闻,阿青的珍珠耳环从不摘下来。
大春穿着趁夏天在班尼路买的打折红色法兰绒外套,拉链拉到脖子上,瑟瑟发抖,不知是天气冷还是紧张。
两人中午吃完饭就搭109路公车来到市中心永恒广场。
永恒广场离阿青工作的单位不远,走路十分钟的距离,阿青对这一带很熟。
永恒广场是一栋购物中心,一楼卖女装,二楼卖男装,三楼全是连锁餐厅,四楼卖电子产品,五楼是电影院,六楼则是溜冰场。
“大春,我不会溜冰,你教我可好?”
“那你可找对人了,我小学溜冰溜得可棒了。”
“咱们要溜真冰。”
“啊?我以为是旱冰场呢,我可没溜过真冰场呀!”
“没事,摔几下就会了。”
阿青哈哈大笑。没溜过冰的不怕,大春倒是有点打退堂鼓的意思。
“真冰场穿什么溜冰鞋?”
“好像是冰刀。”
“冰刀一排还是两排?”
“什么一排两排的?”
“我以前买旱冰鞋的时候有一排轮的和两排轮的,那真冰鞋不得是有一把刀也有两把刀的”
“真冰鞋只有一把刀。”
“那怎么站得稳啊?”
“我也不知道,我有时候下班就来这里看别人溜冰,他们都是这样直直地站着的。”
“你喜欢溜冰吗?”
“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看他们摔倒都好开心地哈哈大笑,好像很好玩。”
“走吧,咱们也进去摔摔看。”
大春换了鞋就知道原理了,冰刀虽然只有一把,但是鞋帮很高很硬,和脚踝的骨头互相制约得牢牢的,人自然就能稳稳地站着。大春趁阿青换鞋的空档就窜出去了,还没滑到一圈就习惯了,和旱冰场一样,只要掌握身体摆动的幅度,腰部和腿部配合用力,除了脚底下阻力小一些,太滑不容易刹住,其他感觉都一样,要摔倒也不是那么容易。
阿青站在边上扶着栏杆羡慕慕地望着大春,大春用最快的速度滑到阿青面前,然后急刹转身。
阿青说教我教我!
冰面上冒着徐徐上升的寒气,青年男女混乱交错地滑来滑去,大部分人速度极快,有不少是专业的,不仅速度极快,还能做各式各样高难度的动作,并且能及时避开各新手和老手。
大春费劲地教着阿青,但一点效果也没有,就像教一个不敢把头埋到水里的人游泳一样,因为阿青只敢脚贴冰面缓缓往前移,根本不敢抬起脚。因为冰刀和冰面几乎没有什么摩擦力,所以不抬起脚就往后蹬根本就没有反作用力把人向前推,于是阿青脚虽动着,但是几乎在原地踏太空步,急的两个人都一身汗。
大春于是让阿青两手抓着大春腰部的衣服,他边滑边带着她先适应一下速度,顺便在后面学大春的动作。大春刚迈出两步阿青就叫了起来。
“太快太快,快帮我停下来。”
阿青的手还抓着大春的衣服,大春减慢速度转过身来,可是阿青一点也不懂如何刹住,还缓缓地往前滑,一下子就撞到大春身上。阿青的上半身撞到大春后往回弹,下半身却还一直往前滑,于是就顺势往后倒。大春急忙扯住阿青的衣服,由于脚上太滑,完全没有办法制造阻力,于是被阿青身体向下的作用力一起拉下来,两人摔了个人仰马翻,阿青穿着羽绒的身体软绵绵的,分不清是鹅毛还是身体。
“啊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摔疼了没?”
“不疼,原来摔倒真的会大笑。”
“我怎么没有大笑。”
“你不是自己摔倒的,是被我扯下来的。”
“摔一跤好像摔出点感觉,你不要在我前面了,你牵着我的手带我溜,这样子刹车也不会撞到。”
两人在溜冰场一圈又一圈,阿青的手紧紧地抓住大春的手,身体突然不平衡的时候会突然捏紧大春的手,大春被阿青捏得生疼,直到半个小时后阿青能把脚很自然地抬起来往后蹬,大春才算解脱,这时两个人都满头大汗。
两个小时后阿青就能以大春一半的速度很自然地溜了,但是一看到对面有人快速滑过来的时候就手忙脚乱地往边上滑去抓住栏杆,阿青的脸蛋红红的,几缕头发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头乱糟糟的。大春说你看起来好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