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余急忙收拾一番，随后便在上山的工事处遇见前来迎接的萍姑娘。两人也算小别重逢，再次相见，都是心中欢喜。但小余心中有事，记挂着要向那位木中之人求证，只是简单和萍姑娘说了前番外出办差的经历，便一路穿过笼罩于山顶的重重迷雾，来到天界禁地所在的那处山洞。

山洞之中，再一次见到身在血木之中的这位中原诡道高人，有了过往的经验，小余这回倒是没有急着要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抛出。

果然，正如小余所料，双方这次相见一如既往，还是由这位木中之人先讲诉了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而这些所谓的复仇故事，小余这些年来听得耳朵都快要长出茧了。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故事里的主角为了报仇，或是堕入魔道，或是失去所有，最终惨淡收场。

好不容易等到故事讲完，小余立刻问出憋在心里的问题，径直说道：“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吸血妖族，所谓的吸血妖族，其实就是夜神殿里修炼【花月神功】的历代圣女，是她们要通过吸食活人鲜血来修炼这门邪功！而夜神殿为了掩盖这一事实，这才故意编造出了关于吸血妖族的鬼话！”

说罢，他见这位木中之人并无回应，又提高声音继续说道：“你上次暗示过我，说等到我十八岁那年，便要安排我前往中原，替那方黯天满门报仇雪耻。到时候天界里的那位圣女也会将这门【花月神功】传授于我，从而让我变成一个吸食人血的妖魔，这就是你们打的如意算盘！”

这一次木中之人终于发出几声低笑，但还是没有回答。

小余不肯罢休，逼问道：“回答我的问题！”

只听木中之人轻叹一声，淡淡说道：“在你让我回答问题之前，我却先要问你几个问题。我且问你，这些年来我教给你的本事，包括你在夜神殿里学到的那些本事，是做什么用的？”

小余心知自己争执不过对方，只得先回答道：“学习本事，当然是为了让自己变强。”

木中之人显然不满意这一答案，再问道：“变强以后呢？”

小余微一思索，说道：“只有自己变得足够强大，才能确保自己的安全，甚至是才能让自己活着。”

说罢，他又补充说道：“除了自己，还能保护自己身边的人，又或者是不相关的人，让别人也能活下去。”

不料木中之人却讥笑道：“错了错了，大错特错！须知天生万物，自有其道，生死存亡，与其本身是强是弱，其实并无关系。正所谓蝼蚁尚且偷生，野草春风吹又生，龙有龙门，鼠有鼠洞，可谓各有各的生存之道，无关强弱贵贱。落到凡人身上，便是富人有富人的活法，穷人有穷人的活法。读过书的未必能活，不读书的却未必会死；练过武的未必能活，不练武的却未必会死。所以人之生死，同样也与强弱无关，自然也就和你学过多少本事没有关系。”

小余难免被他这番言论所吸引，忍不住问道：“那照你说来，学本事又是为了什么？”

木中之人给出的答案却很简单，只有两个字：“选择。”

只听他缓缓说道：“一个人只有学会了本事，才能拥有选择的权利。一个没有本事的人，别人叫你往东，你便只能往东；但你若是有足够的本事，你便可以拒绝，非但不必照他说的往东，大可以往西、往南、往北，或是往上往下、往左往右。甚至你还能反过来让他往东，他若是不肯听话，便取了他的性命、灭了他的满门、诛了他的九族！

换句话说，一个没有本事的人，同样也能活着，但终此一生，却只能跪着活，再也没有别的选择。相反，一个有本事的人，不但可以跪着活，还可以选择站着活、坐着活、躺着活。而这也就是学本事的用处，是为了让人拥有自己选择的权利。”

说到这里，木中之人停顿半晌，最后向小余说道：“所以正如你当年拜我为师之时，我曾同你说过的话。眼下既不是要你做出选择的时候，而且你也没有足够的本事做出选择。我当你的师父，仅仅只是教你本事，让你明是非、辨善恶、识好歹、知良莠，最后由你自己替自己做出选择。”

小余默默品味着他这番话，心中不禁有些触动。好在过了半晌，他终究还是没有被这位中原诡道高人带偏，回归到自己方才提出的疑问，说道：“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谁知木中之人却笑道：“说了这么多，你还是要拿这些问题来追问于我，可见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懂我说的话。”

接着，他向小余沉声说道：“选择是你自己的选择，需要做出选择的人也是你自己，并不是我；甚至将来要让你做出这些选择的人，也同样不是我。而你心里的这些疑问，自然也会有别人来替你解答，也便是将来要让你做出选择的那个人。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要在此时追问于我？”

小余听到这里，才知道自己这位师父绕了一个大圈子，最后的目的还是想要回避自己提出的问题。而他所谓的将来要让自己做出选择之人，自然便是暗指天界之中夜神殿那位现任圣女了，也便是当年将自己从中原带回南疆之人。既然收养自己的是那位圣女，【花月神功】也是她身为夜神殿圣女的独门绝学，那么自己的疑问自然也该由她来作回答。

想到明白了这当中的逻辑，小余深知要讲道理、辩是非，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自己的这位师父，当下只能服软，来了个动之以情，恭恭敬敬地说道：“师父，你要让我自己做出选择，那总该让我弄清楚事情的缘由才是，否则我被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又该如何选择？更何况你教我的，说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你这个当师父的就算不肯告诉我详情，好歹也要替我这个徒弟指点一条明路才是。不然将来一旦选错了，那岂不是辜负了你老人家的良苦用心？”

木中之人却不为所动，冷笑道：“少跟我来这套，你自己的路自己选，只要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便没有什么选对选错之分，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什么指点一条明路，这天底下哪有什么一定正确的明路？我要是真有什么明路指点于你，那不是成了我替你做出了选择？”

小余无言以对，只能默不作声。

木中之人见他不再说话，也沉默了半晌。随后他倒没有直接开始这次的功课，而是长叹一声，说道：“虽然没有什么明路，但其他的路，总还是有的。倘若我说过的话你都认真听了，便该记得你上次前来的时候，我曾经同你说过的南疆国都龙城即将新建那的座【牛鼻观】。”

这话一出，小余顿时心中一凛，问道：“你是要让我拜入中原道家门下，去学习中原道家的武技？”

木中之人冷笑道：“我说了，选择是你自己做的，与我无干。你不想去学中原道家的武学，那也没有关系，待到你十八岁那年，若是依然没有足够的本事肩负重任，反正在这夜神殿里，不是还有【花月神功】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