狩猎终站,金黄茶菊花田。
可可一个冲刺,就躺入金色被褥的怀抱里,舒畅地左滚右翻,一会儿便身影消失不见,仅剩窸窸窣窣的声音。
黑犀鸟则腾开双翼,飞到空中,成千上万只眼瞳一同往下下方,从高空的角度俯瞰,宛若有一座金碧辉煌,世俗所喜好的宫殿。
然而,若再放宽视野,便能看见其实则是身披素黄蓑衣的隐客,品行高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蓝鲸置身于泡泡球之上,漂浮于花田的半空之中,轻轻晃动的脚跟,显得悠然自在。
三杯与三羊俩人,前者闻着茶花所散发出的沁人心脾的清香,后者感受着那股清静自在的生命力,也放松了下来。
山羊角与金羊毛,和乐融融地抱在一起翩翩起舞。
此刻,满溢而出的胃酸,似乎也不再使得它们焦躁。
直到锐利刺耳的尖叫,穿透它们耳膜,像是恶魔。
“嘤!嘤!嘤!”
一连好几声,瞬间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回,立刻集中到了一起,警惕戒备着周遭的同时,皆感到一阵心惊胆跳。
不知不觉间,它们竟是松懈了下来,强制进入一种假死状态,极致的平静。
也许,在某块花田底下,就暗藏着伺机而动的猎人,亦或者,被这份平静吸引而来的未知凶物。
一时间,三杯等人不敢有丝毫的动弹,生怕一点不妥的动静,便打破这份安详的平静,引起这片花田中,其余享受这份平静的存在,勃然大怒。
就连可可此时,也仅扮演着一只担惊受怕的鸵鸟,将头颅塞入地底,仅留肉质甜美躯干与下身,在外。
乐高鹦鹉在发出几声警铃之后,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躲进热带的羽翼,后者则目不转睛地全方位注视着周围。
三杯将注意集中在嗅觉上,蓝鲸则接受监察着不同频道的音波。
三羊嘴边燃起的烟,缓缓飘散集中在众人周围,形成一圈稀薄的领地边界。山羊角手持着刀子,紧贴在它身边。
全体进入高度戒备状态,屏气凝神。
直到过了许久,见依旧没有异状发生,方才示意人畜无害的金羊毛,缓缓向前,前去采摘茶菊。
它身后扑棱着的天使羽翼,能够很好的降低大自然的戒备。
然而,在茶菊被摘下到了它手中的刹那,便迅速枯萎消散气化。
果然,偌大的金山就如此明目张胆地摆在眼前,却能存续许久,自然绝不会让外来者如此轻易的,就将其带走。
一片祥和的静谧之中,那些看似吉祥如意的金黄花姬,却是在众人大梦初醒后,感到股妖异与邪门,全身遍布刺刺麻麻的不安感。
得赶紧找出解决办法才行,否则,若拖延太久,避免会有什么意外的变故发生,就只好毅然放弃这儿,再寻它处了。
在以往的狩猎中,也不乏因食材捕获难度过大,而放弃的案例。
毕竟,食材捕获的可能性,大多取决于队伍的配置,得恰好匹配才行。
就连全知全能的上帝,也必须面临,当它自身创造出一个绝对无法投掷出的石头,那这个石头与它自身是否能将其投掷出,所产生的冲突。
当然,在还未到一定程度前,还是可以做一定的尝试的。
而在金羊毛手里的茶菊,死亡消散的这一过程里,除了一点花香划过鼻腔,金黄花田依旧平静安宁,没有任何反应。
但就在这短短的区间,它们个别感知到了表象背后的种种反馈。
“平静。”
仅有这种情绪,在可可的感知里。这下,它倒是有点按耐不住,双手控制不住地塞入嘴里,向着左右扒拉。
悬挂于软腭正中间末端的小舌,已经上升堵住通往气管的通道,做好了避免食物进入的准备。
仿佛已有什么放进了它嘴里似的,口腔深处的黑暗,正渴望着破坏这种平静。
战争是自然的旋律。
就在可可的嘴巴被撑开到最大,抵达极限时,天上的月亮上一秒咫尺天涯,下一秒就天涯咫尺。
龇着獠牙,像吃豆人一样张开三角形的嘴巴,试图将整片金黄花田一口吞下。
可它的大口,却像幻影泡沫般穿透田野,无法触及到它。
唯有灾难之地,神灵才能苟存。
乌托邦与田野,那里已被美酒、稻谷、牛奶所占满。
就连魔鬼和精怪,也只能在浪漫的诗歌,与纯朴的民谣里,找寻一栋栋的鸽子楼,稍微挤一挤。
“淡漠。”
这是热带所看见,映在它,成千上万只瞳孔里的眼神,并且,无一不是如此。
这种平静落到了它的眼珠里,就仿佛冷水,浇进了沸腾的滚烫热水之中,后者顿时为之气愤。
暴怒!
群起攻之。
热量不断地传导过去,并且发生对流。
一整棵的茶菊,被粗暴地连根拔起。然而,那滴冷水,却是并未与周遭的热水,达成热平衡,成为其中的一份子,留了下来。
而是迅速气化,枯萎消散。
尽管依旧恼恨,但那滴清冷的凉水,依旧将其从怒火之中,稍稍清醒过来,不再进一步动作。
显然,面对除了平静之外,再无它物的平静,暴力无能为力。
“坦然。”
蓝鲸听着那导入耳里的悼词,平静的语调里,是与恢弘的鲸落,有如一个节日般所迥异的。
难以析出的低语,无法听清具体文字,却能模糊地感受到其所要表达的意思。
就像在陈述着,这也仅仅不过是,平凡的一天。
犹如往常般地放工回家推开门,回到原有的地方,并且,与平常所做的一样,将鞋子放回鞋柜摆好后,随手把门关上。
来到门前,蓝鲸轻轻敲了几下。
从幽暗的深海之处,传来“叩!叩!叩!”的声音,是海底的独目巨人,正拿着沉船,敲打着关着的贝壳,试图获取里面的珍珠。
然而,任其如何狂敲猛打,贝壳都丝毫不动。
一只白鲸游了过来,像团白色棉花糖似的扭转着躯体,嘴里做着种种口技,试图吸引贝壳打开。
却是依旧俨然不动。
若要恐吓或拜访一位,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平常心,天天安然入睡,有着良好睡眠,白昼也能酣眠的假寐者,是极其困难的。
不为外物所扰的它,就算是非自然性的意外死亡,也只不过是一个天气骤变的正常日子。
只不过,这一天撑伞也没用,那就不撑伞就好了,没什么的。
蓝鲸的手掌心,一株茶菊,同样也没能留下。
“无味,却奇异地在嗅觉末端,带有回甘的余韵。”
三杯的气孔纷纷打开,脸上悲伤地笑着。
嘴角咧开的笑容,凹出了一个通往深处的洞口,歌谣从底下的黑暗传出,愉悦地带着悲伤,歌颂着。
“一只杯子往内装,无味;一只杯子往外倒,回甘……”
强力的意志贯穿杯口,可无味的存在,根本无迹可寻;而在其清香回甘之际,却是早已远去。
什么都没有,那我又是什么,我如何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