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文家堡篇 第9回下 移花接“目”菁云成巧(1 / 2)千岁鹤归之九重渊首页

外面的鸟儿叫嚣了半晌,日近午初终于消停了。永五被束缚了手脚,就连双眼也遮蔽许久。肚子咕咕叫唤,永五咽了咽口水,正巧这时,锁链声响动,一个人轻声走进来,带来一阵风扑向永五。永五嗅到食物的味道。

“家主仁慈,还肯给你一口饭吃,我劝你最好早点醒悟,把你构陷绾夫人的罪行都交代出来。”

永五伸了伸嘴,触碰到送过来的勺子,一口含住勺子,将温热的粥吞下。永五舔舔嘴笑说:“常丰,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你替我和殷少爷说说,这糙米粥我吃不惯,给我换成甜水。”

“你想得美!与文家反目,对你有什么好处?已经三天了,你还是什么都不愿意说吗?”

“好处多着呢,你帮我解开链子,我就告诉你。”

常丰沉默片刻,又喂给永五一勺粥。

“你的谋划已经落空了。”常丰不等永五做回应,接着说:“你的手上已经染上人命,如今还成为阶下囚,你觉得这是她乐见的局面吗?”

“她?”永五装作听不懂常丰的话,露出无畏的笑,“是谁啊?”

“你真是无可救药!”

常丰丢下勺子,把碗塞在永五怀里。一腔愤懑要正要离去的常丰越想越气,提起拳头对准永五面门正要捶下去,又咬咬牙缓缓放下手,背过身说:“我与你也是在文家堡一同长大的,你可想过(如今你这样)我也会难过!”

永五沉默不语,常丰甩手离去。永五摸着勺子舀一勺粥送进口中,几勺粥入口,永五丢掉勺子,双手捧着碗,仰面将尚有余温的粥一股脑倒入口中,褐色的碗掉在地上,碗内挂着残余粥液,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倒扣地面。

永五鼓囊着嘴,一边咀嚼一边伸手在地上摸索,企图拾一片粥碗的碎片,摸索片刻,粥碗凑近永五的手边,他触碰到粥碗欣喜的拿起来后却发现碗仍是完整的。

“这碗,取冬寿池天落湖底的泥烧制而成,是摔不碎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永五头顶传来,他松开手丢掉粥碗,后撤一步靠在墙边。

粥碗滚落殷旬脚边,他一脚踢开那只碗,向困室内走了一步,随从的人递来一把椅子放在殷旬身后,接着离开困室。

永五听见困室门上锁的声音,冷笑一声说:“怎么,管家郎不去处理小少爷的后事,还有闲心到这里来见我?”

“我来,有几桩喜事要与你分享。这第一件事……”殷旬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自那晚西隅苑走水已经过去三天,三天来,阿朗的身体居然逐渐好转,竟也能似寻常孩童一般跑跑跳跳了。”

见永五不说话,殷旬继续说:“听常丰说你想要糖水,我已经让人去做了,这么多年来,你在文家也算勤恳,这一碗糖水是你应求的。”

“勤恳?不过是求一口饭吃罢了。”永五倚靠着墙,“当年还是你看中了我,把我带来文家,怎么样,这被人背叛的滋味?”

殷旬望着永五,许久开口道:“罗泽城与岭元城一条山脉之隔,却是天地之分,前者是一片无际荒漠且南边靠近永久冻土,寸草不生人烟罕至;后者只因一条穿城长河润泽一城,而绿野辽阔生机勃然。”

“少爷来,只为了和我说这些?”永五摆出放松的姿态,坐靠在墙边,“我劝少爷还是少费些口舌。”

殷旬前倾身子,凑近永五面前。“当年看中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出身罗泽城。”殷旬看一眼永五捆绑在身前的双手,他继续说:“那时你的身体发肤似干枯的枝叶一样……看见你的那一刻,我就忍不住想,这样的孩子若是养在水草富足的地方,是不是还能长成健硕的少年。”

永五似乎在思考,他低下头,片刻又抬起头,面向殷旬的声音,嘴角露出自怜的笑。“原来我与少爷你养在花房的植物没什么不同啊,你以为给我挪一挪地方,就能让我长出你要的花儿?可我如今是长不出来了。”

永五抬起手扒拉了几下眼睛上的布条,遮蔽双目的布条让他感到痛痒难耐。

“岭元城有了安水河,水草丰茂、四衢八街,一派浮华景象。”殷旬背手在困室内缓缓踱步,“不少罗泽城的人逐渐迁往岭元,这是求生的天性使然,就像你,与反文帮会勾结也不过是因为文家给不了你要的,可是你想过没有,反文帮会真的在助你吗?”

永五垂着头轻轻摇摆。“至少他们找到了蕊儿!”

殷旬叹一口气。“原来你还是不肯放弃……”殷旬想劝导,却望着永五的脸说不出话来。

“对!她已经死了……就是被沁丰园那个怪物害死的!”

殷旬目光阴鸷狠狠扼住永五的喉咙,咬牙切齿地说:“你也不该背叛我。”直到永五的脸开始发紫,殷旬才松开手,看似平静地捋顺了衣袖接着说。

“我在与你说一遍,蕊儿的死与阿朗无关。谁也无法预料,阿朗发病时,蕊儿会同时出事,你可以对文家任何人抱有怨怼,但阿朗确是无辜的!”

永五微微抬起头,“看”向殷旬:“无辜?如果我说,那一天,我亲眼看见是文朗带着蕊儿坠入湖中呢?”

永五的话,让殷旬一时语塞。殷旬的短暂犹疑,引来永五一声嗤笑,他一副惬意的神情,靠在墙上似乎自言自语说着:“不过蕊儿已经回来了,我要带着文朗的……去见蕊儿,只有这样蕊儿才能……”他说话的语调越来越弱,殷旬以为他的身体已经开始衰弱。

“永五啊,你就是太容易让人瞧出软肋,才会至今日任人拿捏的地步。”殷旬蹲下身扼住永五的下巴,“我很同情你,年少丧母与幼妹失散,可你不该把蕊儿当做你的妹妹,若是你的亲妹妹知道,自己的哥哥把别人视若珍宝,该多难过。”

“你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在永五的低喝声中,殷旬松开他,站起身俯视他的头顶,瞧见不少枯草夹杂在他的发间。“来说说,第二桩喜事吧。今日之后,不论你是否愿意坦白,我都会向家主求情……让你留在文家。”

殷旬靠近永五,按住他的头抵在自己腹部,双手探入永五的脑后,为他调整了眼睛上的布条,接着将布条系紧了一些。殷旬转身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他嗅了嗅指尖的味道又说:“你跟了我这么久,应该也明白些药理,你知不知道眼上的布条是何用处?”

永五愣住,缓过神来“看”向殷旬,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作答。

“没关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殷旬从身后取出一支散发寒气的长盒放在膝头。“当我截收到你与反文帮会的信件时,只是誊抄了一份留作证据,你收到的仍旧是原件,在我看来反文帮会不成气候,并不会对文家造成影响,但是你若被纠缠其中,那就不同了,因为你,是我精心挑选的,怎可任由他人操纵。”

永五迷惑大惊:“你是什么意思!”

殷旬不着急回答,继续说:“那些信件的备份,其中有一份令我十分在意,我把它交给信鸦带给了我母亲,后来母亲让人给我带回一份礼物。”殷旬用长盒托起永五的下巴,“你猜,寄给我母亲的信件,写的是什么?”

永五感受着下颚传来的刺骨的寒意,布条之下的眼睛左右转动,不知是慌乱还是在思索。殷旬并没有耐心等待他想出答案,将长盒放在永五的双掌中,接着为永五揭掉眼上的布条。

“时间还没到,不过也无所谓了,会有些疼你就忍忍吧,也好借痛意清醒清醒。”殷旬的话让永五摸不着头脑,他缓缓张开双眼,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还在一丝凉意直抵后脑。他低头看见了手中的长盒,好像是冰雕的一般,晶莹透白。布条滑过鼻尖,忽然间永五记起什么,抬起眼惊愕地望着殷旬。

殷旬笑了,拿起他手中的长盒说:“看来你想起来了,遮住你双眼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醉仙桃?”

“我就知道,你虽愚蠢却在草药上有异于常人的天分,”殷旬指指地上的布条,“覆盖你双眼的那一面涂抹了醉仙桃碾碎的汁液,你的眼睛现在是不是觉得有无数虫蚁啃噬,痛痒难耐?你放心,片刻就会毫无知觉了。布条的另一面染了地榆,稍后用于止血,你也不必担心了。”

殷旬的话已经应验,永五喘着粗气,想要安抚双眼,双手触碰却倍感痛痒,他不停的眨动双眼,眼内立即红肿止不住地涌出泪水。“你到底要做什么?”

殷旬轻轻打开长盒,呈给永五看。永五抹去眼泪,抬起眼正好与盒子中的东西对视,四对带着血肉的眼睛,像是刚刚挖出来似的,鲜活得令永五看了连忙后退却也只能抵在墙上别过脸。殷旬将永五的头扶正,强迫他直视盒中之物。

“你瞧,这一只是反文帮会副会的眼睛,年纪大了眼睛比较浑浊;他旁边这只还不错,是与你来信的人,叫甲元对吧,虽然年过三十,眼睛挖下来了还如此炯炯有神,可想他生前的魄力;再看这一只……”

“啊!啊!……不,不这不是蕊儿……”永五动弹着双腿,冲殷旬大声叫喊,他眼中留下的泪水已经变作红色。永五又大笑起来,他抚摸眼睛说到:“休想骗过我!别以为这样,就能吓倒我!反文帮会不会轻易……你等着瞧吧,你们等着瞧!”

殷旬静静等待永五宣泄过后,才指着盒中稍小一些的那只眼继续说:“你知道这是谁的眼睛吗?”

永五低声嗫喏着,不愿理会殷旬的话。

“这的确不是蕊儿,这只眼睛的主人叫苋巧,”殷旬观察到永五的神态有变,放缓了语调接着说:“永五,你还记得自己曾经的名字吗?”

永五终于肯直视殷旬,他的脸上泪痕累累,双眼无神嘴唇颤动着说:“此生不忘,吾名菁云。”

“对了,正是菁云。”殷旬将手中的盒子凑近永五的面前,指着那只瞳孔灰蓝的眼睛说:“纤云弄巧,这是你们的父母为你们起的名字。”见永五眼中的惊愕越发膨胀,殷旬强压兴奋,赶紧撇清关系说:“你可别误会,这是你那妹妹,亲手挖下来要转交给你的礼物,她还有一句话要给你,你想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