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总而言之,我们迟到了一点,导致战争爆发困在了中央区。等到有机会继续前进,我们路过了库修比提救出了当地的贵族,然后一路来到了麦朵利提躲避战火。因为内城区封锁不让难民进,我们没能进到主城表演,便留在南城口区谋生。”
江政忠溯眨了眨眼问道:“你这是在转移话题吧?”
华桃墨素徐徐点头:“没错,他在转移话题。”
被逼到了崖边,格拉尔也有点不耐烦了。
“够了,能不能别挑剔我的家事了!”
“不想我说,我可以不说了。不过格拉尔,以后你真的要管住自己的下半身。你已经快弄出了一支足球队了。安娜,请保护好科瑞特的其他女性,别再让丈夫偷腥了。”
“没问题。我和两位女主人商量过,想着哪天带他去做绝育手术,很快就不存在隐患了。”
因为安娜的话没带玩笑,江政忠溯和格拉尔都呆住了。
气氛凝固了一会儿,外面传来古罗的提醒。
“忠溯,是时候出发了。”
“哦,我这就来。”江政忠溯整理了一下衣服站起来,“如各位所见,我还得继续工作,今天的聚会到此结束。我们有缘再聚。”
一行人依依不舍,但大家都成熟了很多,只是默默地屈身送行。
有点伤感的亚萝突然脱口而出。
“老板,你有阿瑞的消息吗?”
面对这个问题,江政忠溯直接死机了几秒。
“没有……你们也别担心太多了。有希克斯跟着,阿瑞肯定活得好好的。”
江政忠溯微笑着摇头,可在场的大多数都看得出笑容的明显瑕疵。
——T5.18
一行人下了马车,亚伦·库修比提也带队在一边静候。亚伦在这里不是为了拍江政忠溯马屁,而是感谢这些天照顾自己的科瑞特剧场。
“亚伦·库修比提,受江政忠溯摄政王之命现在就出发回库修比提。这些天多亏了科瑞特剧场的大方照料,我等方能苟活于世。此恩此德,亚伦·库修比提乃至库修比提整体都会铭记于心。约定的报酬择日必定送到科瑞特剧场,以实现我等的承诺。”
玛西亚也屈身行礼:“感谢各位在我们最难的时候不离不弃。等稳定下来,玛西亚·库修比提也会私下给予各位薄礼。”
格拉尔和安娜屈身受礼:“能救出各位乃是科瑞特的福气,格拉尔在此谢过先行各位大人的厚礼。而玛西亚翁主委身为伶人参与演出,不用剧场支付工资已算回报,薄礼就不必了。”
“我当伶人是不想白吃白喝,恩情乃是另外计算,还请格拉尔先生不要推脱。”
“那格拉尔也先行谢过玛西亚翁主的厚礼。”
完成了道别,库修比提上马车正式出发。
库修比提回程用的马车乃是中央军准备的。附带了两队骑士护卫,还有国家守卫骑士第九席王卓南护卫,可谓安全感满满。库修比提走后,江政忠溯也在将军们的守护下离开了科瑞特的马车队。
离开的江政忠溯没有骑马,他腾空而起直飞上天。不知道的以为他赶时间,而知情的人明白江政忠溯只是心情不好不想被看到脸而已。
“骗子。”
华桃墨素用通信说道。
“我又怎么骗你了?”
“我没有说你骗我。”
“那我骗了谁了?”
“你明明知道阿瑞在哪里,变成了什么样子,却对亚萝她们撒了谎。”
江政忠溯沉默了一会儿。
“我这是善意的谎言。”
“若这是善意的谎言,昨天的行动算什么?善意的忍让?”
被华桃墨素的语言刺激到,江政忠溯眯着眼睛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事情。
——T5.17
“我本可以忍耐黑暗,若我不曾见过光明。”
伊多诺亚靠着车厢的窗户自言自语,踌躇的眼睛在光影下多了一层弯冷的弧光。摇摇摆摆的马车抖动逐渐停下,不知何时入睡的兰妲·麦朵利提逐渐清醒过来。
“伊诺,我们回到主城了吗?”
咚咚,咚,咚咚咚,车厢前面的木墙传来敲打的声音。伊多诺亚听着有规律的暗号,若有所思一阵子,接着转向伊多摩亚说道。
“姐姐,前方被边界守卫监视着,我们得下马车徒步了。”
伊多摩亚点了点头:“没问题。兰斯,你来开路。”
“是。”
其他三个人的动作非常迅敏,像是为了这一天排练过很多次。与之相比,兰妲踉踉跄跄地下马车,迷迷糊糊地把握不住发生了什么事。
此处不是麦朵利提城区,而是大片大片的湿地。水面被夕阳照得闪亮,这让兰妲意识到了怪异。
“怎么回事?我们晚上出去溜达,怎么下车成了黄昏了?这里是哪里?伊诺!”
伊多诺亚抱住慌乱兰妲安慰道。
“你冷静一点,且听我解释。”
“发生什么事了?”
“伊格伯特大败了赫狄帝国,中央军的讨伐队已经进入了麦朵利提边界,我们需要在被问责之前离开伊格伯特。”
“但伊多摩亚公主不是说……”
伊多摩亚歪着脑袋笑道:“我让你别轻信任何人,你忘了吗?”
感觉到自己上当受骗,兰妲一时间接受不过来。可是她可以犹豫,其他人没停下脚步的打算。
伊多诺亚展望了一圈判断道:“别说这么多了,我们还得赶着时间离开这里。兰斯,让人把马车往库修比提开,以此隐藏我们的移动方向。然后使用术式覆盖我们的踪影。”
“是。”
伊多诺亚的语气明显急促起来。兰妲·麦朵利提相信眼前的未婚夫,所以再不乐意也得接受安排。
伊多诺亚带着兰妲和伊多摩亚走在前面,兰斯·麦朵利提处理好马车的问题才跟上来。面目呆滞的马夫像个人偶一样坐着一动不动,兰斯拿出匕首直接切断了马夫的喉咙,同时用左手的手帕挡住了回溢的血液。
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问题,兰斯用手帕擦去匕首的血迹跳下马车。他追上走在前面的三人,接着制作出一个三米宽的透明的墨色球体,让四个人挤在内部继续往边界移动。
多亏了兰斯的术式,四个人一路上走的非常顺畅。他们从巡逻的士兵面前走过也没被发觉,四人的存在像是被球体完全与世界隔绝。兰妲·麦朵利提看着哥哥有点不可思议,就她所知的兰斯·麦朵利提是不会这种术式的。
人为了活着,前方是泥潭也得躺过去。可是湿地的路越来越不好走,兰妲·麦朵利提也越发嫌弃目前的状况。踩着粘脚的烂泥,野外入夜之后飘起一阵咸味,这极大地刺激着世女的忍让神经。直到无法承受煎熬,兰妲咬着牙跺脚发怒。
“这太恶心了!我们还得走多久啊?”
“走完这里还得度过湖泊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赫狄,你再忍一忍吧?”
“这怎么忍?我不走了!”
第二公主伊多摩亚捏起裙子走在最前方。听到兰妲的抱怨,她转过头冷冷地接道。
“我都没嫌弃,你嫌弃什么呢?”
公主的发言格外有说服力,但兰妲此时不想再被他们说服。
“仔细想一想,我根本没有逃跑的必要嘛。我们没有给赫狄实际的帮助,中央军来了好好商议就是了。”
“你太天真了,有叛乱意识的贵族怎么可能留活口?不想死的话就继续跟我们走。”
伊多诺亚说话的时候保持左右寻视,像是在提防着什么。他的语气也没有了从前那般温和,这让兰妲·麦朵利提更加不满意了。
“我不走了,打死不走!再认真想了想,去到赫狄我也无亲无故,怎么活啊?我要回去城地,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肯定有办法救我们。”
至此,伊多诺亚也忍无可忍了。他平静地长叹一声,随后冷漠地回了一句。
“那不如这样,兰妲你一个人回去,我、姐姐和兰斯继续往赫狄走。我们就此别过吧。”
被如此干脆地割舍,兰妲·麦朵利提满心惆怅,她捏着伊多诺亚的衣角追问。
“伊多诺亚,你要丢下我吗?”
“是你想要留下来送死,而我不还想死。”
兰妲鼓起脸死死扯住伊多诺亚,她大声地叫道。
“什么送死?是你想太多了而已!伊诺你也跟我回去吧!我们肯定没事的!有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在,我们肯定没有事!”
伊多诺亚不劳烦地加重语气:“有事没事,你回去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你相信没事,可我们不相信,你不能强迫我们相信你的幻想。兰妲·麦朵利提,所谓人各有志,此后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们再见吧。”
“不行!我是你的未婚妻,你怎么能抛下我呢!”
两人纠缠不休之时,天空传来了别的声音。洪亮的声音在湿地上回荡,铿锵有力的声调彰显出某种威慑力。
“他根本不是你的未婚夫伊多诺亚,执意抛下你又如何?”
越化·蚀界·逆!
少年平淡地说出事实,同时发动了囚禁型的术式。一个墨色的大球覆盖半径三十米的空间,把五个人都关在了里面。
兰妲·麦朵利提立即寻找声音的主人,她把视线落在飞落前方的少年身上。少年落在湿地之上溅起水雾,夕阳的光线抱着黑发少年闪闪发光。
“江政忠溯?”
江政忠溯缓缓屈身接道:“谢谢你,兰妲翁主。多亏了兰妲翁主大喊大叫,我才能锁定你们的准确位置。不愧是暗影之神的庇护,连受审判神庇护的我也找得费劲。”
意识到危险,兰妲下意识躲在伊多诺亚的身后。
“江政忠溯,你是来杀我们的吗?”
“不,我是来劝降的。”江政忠溯指着黑色的球体说道,“这是我制作的逆向结界,所有从内部往外走的人都会被它侵蚀。也就是说,除非打败我或者砍爆我的结界,各位已经出不去了。如今幽静的环境恰好适合谈判,我说的对吗,伊多摩亚公主?”
伊多摩亚转身与江政忠溯对视,神情没有一丝慌乱。
“既然你胜算在握,为何要留我们生路?”
“因为我想给点机会你们。若你们愿意投降,跟我回去伊格伯特,我可以动用摄政王的特权赦免你们的死罪。”
伊多诺亚不屑地作笑道:“然后被你圈养一辈子吗?”
江政忠溯语气变得沉重起来:“这是个很好的提案了,再不接受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如今伊格伯特和赫狄修好,即使你们逃去赫狄也不见得能躲得过伊格伯特的追捕。”
兰妲听着觉得有点道理,便用力拉扯伊多诺亚。
“对啊伊诺,既然我们不用被杀头,不如回去伊格伯特吧?”
谁知伊多诺亚冷冷撇了一眼后,一把推开了兰妲·麦朵利提。因为他的力道很大,一下子把她推倒在湿地的淤泥地上。冷水和淤泥沾了兰妲一身,可比水温更冷的是伊多诺亚的眼神。
伊多诺亚的态度冰的冻人,令兰妲非常难以置信。
“伊诺为什么?”
“兰妲翁主,这个人不是伊多诺亚,那边的人也不是兰斯·麦朵利提。第三王子伊多诺亚在上年就被杀害了,而被囚禁在麦朵利提边缘牧场的兰斯·麦朵利提也在一个月前被杀了。现在陪着你的人是杀害两人,替换掉身份的大恶人。”
江政忠溯提声明示二人的身份。
“尔希·多利德、受暗影神庇护的罗尼西亚神官,你们放弃抵抗投降吧。”
“呵呵。”伊多诺亚轻笑了两声,“江政忠溯,你若真想抓我们,不可能只有一个到场。而你一个人来找我们,这就说明了一个问题。你不舍得杀了我,所以不想让别的人跟着过来,不想让别人看到摄政王柔情和私欲的一面,对吧?这破结界只是个幌子,你下不了手又怎么关得住我呢?姐姐、兰斯,我们继续走。”
江政忠溯伸出手想阻止,但兰妲·麦朵利提先一步扯着伊多诺亚的衣服。
“等等,你到底是不是伊诺啊?”
伊多诺亚回眸冷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根本没喜欢过伊多诺亚,只是迷恋第三王子的虚名而已。半年下来,你一点怀疑都没生过便是最好的证据。有你这样的未婚妻,伊多诺亚也是可怜。”
兰妲·麦朵利提徐徐挤着眼睛,夕阳下的泪滴显得格外心碎。
“你以为我真的蠢吗?我有怀疑过,只是一直没说出口而已。以前的伊多诺亚眼中只有阴谋算计,眼底里我就是颗棋子。但你不同,同样是利用我,你对我呵护周到、百依百顺。伊诺,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喜欢你!所以,跟我回去好吗?”
“我是个女人,对你没有半点兴趣。”
伊多诺亚挣扎开兰妲一点点远离,而兰妲一直没放手。
“你骗我,你也是喜欢我的对吧?我能看得出来!”
“这人有毛病!”
愤怒积累到一定程度,伊多诺亚也不再忍了。比人心更冷的剑光闪动,江政忠溯迅速抬手消去了伊多诺亚手上的短剑。但另一边同时响起枪声,无情的子弹还是贯穿了兰妲·麦朵利提的脑袋。
“小狐狸,时间不早了,丢下包袱继续走吧。”
伊多摩亚吹了吹枪口,收起枪继续往前走。伊多诺亚用手拨开兰妲·麦朵利提的身体,摔落水中的声音响遍整个湿地。
““阿瑞你给我站住!””
极度激动的声音带动了术式,言灵发动拘束住伊多诺亚的脚步。动弹不了的伊多诺亚斜眼盯着怒目圆瞪的江政忠溯。
“又怎么了?要杀我你可以直接动手啊。”
江政忠溯五味杂陈,咬着牙呐喊:“你已经罪孽深重,我不会再继续让你错下去。如果你执意要离开,我会亲手杀了你。”
“罪孽深重?杀个人你有意见了?江政忠溯,你杀了多少人自己也数不清了吧?以此发难于我,这是伪君子所为。何况,我无疑是在为这个国家做贡献,何来的罪孽之言?”
伊多诺亚无声地作笑,随后昂首悉数道。
“这是个脑袋有问题的世女,我先一步解决她是为麦朵利提免去麻烦。再到伊多诺亚,他是个变态加卖国贼。表面看文质彬彬,实则是个喜欢把学生拐到地下市场下药玩弄的变态。死在我床上的时候,他那表情可快活了。至于兰斯·麦朵利提,他是个赫狄间谍。他通过不经意的言语引导伊多诺亚与赫狄合作,也是他制作方案干掉了伊多诺亚。而他是个喜欢俊男面孔的死变态,几经要求我保持伊多诺亚的样子和他私会。死在了我的裙下,他不见得很痛苦。这么一看,我才是伊格伯特的大功臣。而你,江政忠溯摄政王,没有谴责我的余地。”
让人可悲的不只是她魔性的思想,若无其事地践踏自己的肉体和尊严更是悲哀。
江政忠溯长叹一声厉声接道:“我以前一再强调,不希望曾经的伙伴采用出卖身体的方法。你怪我当时没有留下来照顾你,但选择用这种糟蹋身心的方式的人是你自己。不断玷污自己的灵魂,让肉体沾上难以去除的污秽,以至于你今时今日如此令人恶心!我是创造契机的人,但真正造成你日益厌恶自身、日渐仇视世界的人是你自己!可既然是非起于我,我有责任阻挡你继续往地狱走。”
江政忠溯竖起双指,结界往回收缩步步逼近外围的三人。兰斯吓得快速后退,但伊多摩亚和伊多诺亚都没有往后走的意思。相反,伊多诺亚笑着挪动僵硬的身体往漆黑的边界撞去。
五米、四米、三米、二米、一米、半米——
即将碰上伊多诺亚之时,江政忠溯瞬间收手,墨色的结界突然粉碎消散。紫黑的碎片在原野飘动,像是枯萎凋零的落花,又像是江政忠溯心中溅射的墨泪。
摸着手中的灵气碎屑,身体恢复自由的伊多诺亚诡异地笑了许久。
“我就知道你下不了决心杀我。今天是我的大胜利,我会记住这一天这一刻。再见了江政忠溯,我迟早会让你后悔没在这里亲手杀了我。呵呵呵……”
眼睁睁看着三人远去,江政忠溯乏力地用法杖拄着地面。他也想追击,但追上去又有什么用?尔希视死如归,连命都可以不要的人不存在交谈的底线。
——腐化到这种程度是我的错吗……
——我真的舍不得下手吗……
——不对,这是我最后的仁慈了……
三度内心自述,江政忠溯闭上了湿润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