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爷神色萧然,说道:“好,你喊我师傅,我就教你。”
“师傅。”萧鑫毫不犹豫,立刻就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
“好徒儿。”老大爷满脸笑容,仰天长啸道,“贼老天次次负我,这一次,算狗日的有良心。”
杜小三跑的快,回来的也不慢。在他的身后,跟着一名身材矮瘦的黑衣汉子。这人贼眉鼠眼,颈后斜插着一把红色的折扇。萧鑫见到来人,神色大变,叫道:“师傅,你快走。杜小三的师傅,催命鬼胡八一来了。”
“想走?晚了。”胡八一神色嚣张,从背后拔出红色折扇,随手轻摇了几下,说道,“见到老子再想逃,没门。”师傅神色不变,淡然说道:“阁下就是催命鬼胡八一?好拉风的绰号。”胡八一道:“正是。不想死,赶紧磕头求饶。老子心情好,说不定能放你们一条生路。”杜小三阴声阳气,在旁边叫道:“狗杂种,见到胡爷还不跪下求饶?不想活了?”
萧鑫道:“他是你爹,又不是俺的老子,要跪也是你跪。”
“我去。”杜小三气得差点吐血,“好小子,你……你等着……”
“不错。”师傅哈哈一笑,说道,“萧鑫,你要记住一句话。入我门者,宁可站着死,绝不跪下生。”
萧鑫闻言,忙道:“是,师傅。”
杜小三冷笑道:“狗杂种,胡爷法术通天,一会让你见识见识。”萧鑫道:“吹牛皮,怕了你?”胡八一阴笑道:“不怕你现在嘴硬,一会让你尝尝老子的手段。”
师傅笑道:“雕虫小技,还是不要搬出来献丑为妙。”胡八一恼羞成怒,用力扇动折扇,口中大叫:“倒,倒,倒……”萧鑫道:“胡八一,倒你娘的大头鬼。”
师傅摇头说道:“也罢,好心救不了求死的鬼,你就用力的扇吧……”
胡八一神色大变,喃喃自语道:“不……不可能……难道是遇到硬渣子……”他行走江湖,全靠骗人钱财活命,经常传一些不入流的功夫给杜小三,成不成迷药蒙。
师傅正色道:“歪门邪道,本事不大,废话倒是不少。”随手一拳,胡八一当场倒地。杜小三惊慌失措,扭头就逃,口中不停喊道:“大事不好,胡八一让人给打死了。”
危难中,师傅也不叫了,师傅的生死更不在考虑之中。
师傅缓步走到胡八一身边,伸脚踩在他的头上,低声说道:“胡八一,怎么说?”胡八一面孔着地,连声道:“好汉饶命,饶命……”师傅脚底用力,一字一字道:“人在江湖,要低调做人。有时候尾巴抬得过高,是要被人踢屁股的。”
“是,是……啊……”胡八一痛楚难当,禁不住叫出声来。
师傅抬起脚,喝道:“滚。”
萧鑫走进古庙,用绳子把几件破衣服和被褥绑住,背在肩膀上。随后,他离开古庙,和师傅沿着塔里木河边的胡杨林内穿行。
西域风景美如画,塔里木河流域的胡杨林,更是其中一绝。胡杨有“活三千年不死,死三千年不倒,倒三千年不朽。”的说法。维吾尔语叫‘托克拉克’,意为最美丽的树。
此时,春暖花开,胡杨林内绿叶茂盛。夕阳下,塔里木河里的水泛着金光。
路上,师傅问萧鑫:“萧娃子,你怕吃苦不?”
萧鑫摇头,说:“不怕。师傅,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吃苦。”
师傅又问:“你为什么多要一壶羊乳酒?而不是……多要求一顿饭?”
萧鑫毫不犹豫地说道:“师傅,因为您喜欢酒。”
师傅叹息一声,从萧鑫背后解下布囊,提在手中,说道:“人生的苦,有好多种。有衣食住行,生活的艰难之苦。也有生离死别,感情的折磨之苦……”他手指远方,说古时候的丝绸之路,就经过那里。商人们带着丝绸和茶叶,不远万里,从东方古都长安而来,到西方帝国罗马,换回珍禽异兽,珍宝香料。东西方佛教文化在此地交汇,所以才有数不清的千佛洞。
那一刻,师傅神色忧伤,不再开口说话。萧鑫知道,师傅又在想家,思念亲人。
萧鑫眼望东方,心想师傅站在这里,一定能看到驼队,还能听到阵阵驼铃声。他不由自主,心生向往,仿佛看到有一只驼队,迎着落日余辉,穿越沙漠和戈壁,缓缓向他走来。
师傅带着萧鑫,住进戈壁滩上的一个黄土山洞内。虽然简陋,却有木门可以遮风挡雨。西域周围这种土洞很多,有些洞内还存有佛像。因为年代久远,佛像大多残破,面目全非。
洞内靠近墙壁有一张木桌,上面放着一盏油灯。另外,还有几只磁碗和木筷。木桌左右两边,各有一把旧木椅。洞口有一个浅土坑,垒起石头做灶,一把铁锅架在上边。
师傅把萧鑫的衣物放在木桌上,提着斧头出来,砍掉一些胡杨树的粗枝条,铺在地上打起地铺。萧鑫看到铁锅边上有只木桶,里面有小米。他抓出几把放到铁锅内,端着铁锅到河边淘净,回来架火熬成粥。
小米粥熟,萧鑫先给师傅盛满,端给他吃。随后,给自己盛上半碗小米粥。
师傅低头吃饭,若有所思。萧鑫住在古庙时,夜里经常做噩梦。他会梦到好大的火,脚下有好多死人和鲜血……
耳边,有人在恶言咀咒,有人在软语乞求,也有人在嘶声大笑……
男人,妇人和孩子……
他告诉自己,这仅仅是梦,不是真的。可是,为什么会经常做同样的梦?他的手上为什么总是会沾满鲜血?每次从噩梦中醒来,他都要泪水沾衣,急匆匆地跑到月光下,认真查看自己的双手。还好,他的手虽然有点脏,却没有一滴鲜血。
奇怪的是搬到山洞之后,萧鑫竟然没有做噩梦。
萧鑫问师傅原因。师傅说:“在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住着两个小人。它们一个是善,另外一个就是恶。善和恶,就像是两棵种子,支配着人的一言一行。它们针锋相对,此消彼涨,时时刻刻都在抢占你的思想意识。当罪恶的种子占满人的心田,这个人的行为,就充满阴暗和邪恶。想要消除罪恶的种子,唯有多做善事,用爱心去化解。古人云,近墨者黑,便是同理。”
王奶奶家的羊,圈养在小酒馆旁边。萧鑫每天早起,赶它们到河边吃草,轻松愉快。
师傅开心时,会带萧鑫到戈壁滩最高处看风景。一老一少,眼望远方日落,各有心事。
胡杨林外有狼,师傅教萧鑫就地取材,靠木棍防狼,石子打鹰。用师傅的话说,只要你的棍子打的快,就没有一头狼能伤到你。只要你的石子丢的准,就没有一只鹰敢在你的头顶上悬空。
说来也怪,每次师傅教完棍法刚离开,就有狼来偷羊。
萧鑫经常会受伤,不是手,就是脚和腿。好在都是皮肉之伤,过几天就恢复。偶尔伤得重了,影响放羊,王奶奶都会把师傅骂得狗血淋头,罚他几天不能喝酒。师傅也不反驳。他只是问萧鑫,怕不怕?怕死不丢人,不敢说出自己内心想法的人,才可耻。
“不怕。”
“还来不来?”
“来。”
“好,有血性。”
那时,师傅胸怀大志,眼中有光,也很少喝醉酒。萧鑫受伤后,师傅事后都会详细地讲他受伤的原因,如何闪躲和补救。
“先发制敌,最重要的一个环节,就是要做到一个快。”师傅神色严厉,大声告诉萧鑫,“要想保命或者说不受伤,你就要手快,脚快,脑子更快。快到狼的牙齿还没有咬到你的身体,你已经一棒打死它。记住,狭路相逢,勇者胜。”
“是,师傅。”
萧鑫怀疑师傅有千里眼,因为他讲的每一个地方,都仿佛在现场亲眼所见。随着萧鑫年龄的增大,棍子越用越粗,对付的狼也越来越凶狠。从最开始的一头,变成两头,四头……
那些狼似乎训练有素,此进彼退,进攻很有章法。稍有应对不慎,萧鑫就有性命之忧。
师傅对萧鑫要求很高,每天必须早起绕戈壁滩跑步,风雨无阻。此外,师傅非常注重教萧鑫脚下的步法和身体的闪躲腾挪技巧。经常让他在胡杨林内奔跑,练习身体穿越障碍物的灵敏感应。在塔里木河中奔跑,练习双腿负重,身体耐力极限条件下的出棍速度。
有一天清晨,天色阴暗,土洞外电闪雷鸣,下起暴雨。萧鑫感染风寒生病,高烧不退。师傅毫不心慈手软,萧鑫起来喝完自配的草药,就让他继续跑步。
大雨中,电闪雷鸣。黑暗中,不知有多少狼的眼睛在凝视。
“我不怕黑,不怕黑……”萧鑫跑出土洞,奋勇前行,一路上大声给自己鼓劲。他坚持跑完,晕倒在小酒馆外。在失去知觉前,隐隐约约听到王奶奶说……挨千刀的蠢货……上不了桌面的驴头狗肉……
骂得那叫一个天花乱坠,五彩缤纷。
萧鑫病好后,问师傅王奶奶骂人那么凶,为什么不怼她?师傅摸摸萧鑫的额头,笑着说:“一等人,有本事,没脾气。二等人,有本事,有脾气。三等人,没本事,有脾气。你小子想做几等人?”萧鑫毫不犹豫道:“哪个敢凶我,我就凶哪个,绝不惯臭毛病。”
“你小子这回病的真不轻,别烧坏脑瓜子才好。每一个人都有权利做白日梦,但是千万记得要醒过来。沉迷其中,不愿意醒,那就叫傻。要想人前显贵,人后就要多受罪。想改变命运?你用什么去争?拳头。只要你的拳头够硬,就没有说不过去的道理。”
萧鑫点点头,说:“师傅,我明白。”师傅叹息道:“好多道理,三言两语讲不明白,等你真正明白那天,就长大啦!”萧鑫最关心的问题是什么时候学习刀法,每当这时,师傅必然是倒头便睡,酣声如雷。教武功什么,早就抛到脑后。
耳边,仿佛有童谣四起:狗杂种,学武功,找个师傅是酒鬼,什么都不会,成天倒头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