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旺生说:“姐姐诶,娘还夸我像她小时候,上树摸鸟窝,下河摸鱼,我听你们的话,都不下门口的大河呢。”
老大秋生说:“弟弟啊,以前你在学校,欢喜跟班上的男孩打打闹闹,有我在,没人好欺负你,现在你是一个人了,遇到个子大的那几个人,还是离远点的好,免得吃亏。”
老二旺生:“晓得的,我跟他们都是朋友,不打架。”
现在,老二旺生每天一个人上学,娘缝制的书包,一颠一颠地敲着屁股。老大秋生背着老四庆生,也一早出门,她现在是个自由的人,这个十一岁的女孩,个头长得不如娘小时候,娘好强的性子却长进了她的骨头里,她跟老二旺生都得了娘的真传。
老大秋生背着老四庆生,手里着篮子,她说:“弟弟,我去给羊子割草,顺路送送你。”
两人还像过去手牵手、肩并肩,说说笑笑。秋生并没有那么难过,女娃儿退学又不是她一个,她是家里老大,底下还有弟弟妹妹要带,大家都去识字,家里的事,哪个来做。
老二旺生进了教室,老大秋生不打算趴在窗户上看,要是这样,弟弟上课会不认真,而自己保不齐会真的难过。
老大秋生跟要好的同学们打着招呼,她叫住隔壁邻居毛侃,毛侃与老大秋生一般大,比旺生高一个年级:“大毛,我现在不念书了,你在学校里,帮我多照应我家二侯。”
毛侃平时与周家姐弟俩玩得好,他应一声“噢”,说完就牵着旺生的手送他进教室。毛侃长得白胖,他爷爷毛国才小时候是个瘦子,他父亲现在还是个瘦子,只有毛侃从小吃得好,长下来就成了富态的样子。
老大秋生提着篮子往乡下跑,老家有一片菜地,还属于周家,她到菜地里顺手铲羊吃的草,取了当日一家人要吃的菜,回家沿路捡拾了一把软草,灶上引火最好。
到了家,她先去羊圈将草丢给羊吃,再将蔬菜摆到灶火间,然后把老四解开放在床上,这小家伙,还不会爬,只能老实待在床上。
这会儿,她走了一个早上,要歇息一会儿,她与老四并排躺在床上,逗弄小孩。不一会儿,这小子就睡着了,家里一堆早上的碗,还等着她。她收拾碗筷,拿到井台,压一桶水上来,将碗筷逐一清洗,娘进来,她来给老四喂奶,早上、上午、下午、晚上,一天要吃好几回。
娘抱起老四,老四条件反射地吃奶,老大秋生跟娘说:“这老四壮得很,背在身上有分量。”
周坤英说:“嗯,怀他的时候,吃得好,他福气好。”
老大秋生说:“娘,你怀我的时候,有的吃吗?”
周坤英说:“你是头胎,吃的也蛮好,二侯跟三侯差点。”
老大秋生说:“二侯长得蛮壮的,跟他差不多大的伢儿,摔跤,弄不过他呢。”
周坤英说:“嗯,他身体底子好,长得像我,我小时候连男伢儿见了都怕我。”
周坤英在这点上学了父亲王大力护短,二侯在外面跟人家搞起来,被老子周东城知道了,少不了是一顿揍,每次周坤英奋不顾身挡住周东城的拳脚。
周东城这人在外面不善交际,但是对孩子们管得特严,他不想自己的孩子因为失去家教而叫人瞧不起,孩子们见到父亲都怕,幸好有母亲像母鸡一样维护。
周坤英喂好奶,踏着她的大脚去店里。
秋生打开鸡笼子,赶鸡出门,那些鸡身上都有记号。镇上的鸡与乡下的不一样,过去在乡下,没人吃饱了给鸡做记号,谁家的鸡谁记得,谁也不会将别人的鸡赶到自家窝里。
镇里的鸡不规矩,有时候走得连家都不认识。这也怪不得鸡,毕竟镇上人多、店多,容易眼花。镇上人随镇上鸡,难免不那么规矩,给鸡做了记号,相当于井水不犯河水。
收拾完家里的活,要是有时间,她就背着老四到店里,或者到街上瞎转转。日头上到往日的高度,她就家去,点火烧灶,大米与粯子按比例和好,倒进锅里。另一口锅烧起来,倒进菜籽油,切好的蔬菜倒进去,放盐炒熟,饭香混合着菜香温暖了整个屋子。
这时候饿鬼弟弟差不多就回来了,弟弟把书包往家里一扔,姐姐已经盛好了一碗饭,还有菜,摆在弟弟面前,弟弟不客气,埋头与饭菜混战。
姐姐问:“饭咯香?”
“香。”
姐姐问:“菜咯好吃?”
“好吃。”
姐姐从锅里撬出一块锅巴,那是她的福利,姐姐啃着锅巴,看着弟弟吃饭。等弟弟第一碗吃完了,她又帮弟弟盛一碗,吃第二碗的时候,弟弟就放慢速度,跟姐姐讲上午学校里的事,弟弟的话还真不少,弟弟的话再多姐姐都想听,弟弟吃好饭,歪在床上,说不上几句话,就睡着了。老大秋生拿一把扇子赶饭苍蝇,她要等外公,到了饭时,外公必然带着妹妹船生先回来吃,外公吃好后去店里看着,换娘与父回来。
秋生要等到最后一个家人回来,才会一起吃饭。
吃过了饭,秋生暂时不会洗碗,因为洗碗的声音会惊扰父母,每日辛苦起早更的父母,这个时候要困个昼觉。老四庆生吃饱奶后率先睡去,这个家就安静下来,只有周家夫妇睡觉的呼噜声。
秋生没有睡觉的习惯,她趁着有空,找镇上也不睡中觉的伙伴玩一会儿,估摸着差不多的时间再回家。有时候玩得忘记,只听娘扯开嗓门喊一声:“老大啊。”全镇人差不多都听得见。
清明时节,秋生下到田间浅水河,螺蛳爬在芦苇根部,拿手顺着一撸就是,遇到河蚌,伸手就从泥里抠上来。
秋生自己烧一锅开水,按照娘教的,煮开了螺蛳,她将螺蛳用脸盆装起,拿一根缝衣针,一只一只挑螺蛳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