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那个穿着一身纯白色的休闲服,插着兜站在台阶上,紧拽她衣袖的女孩子。
那个和汪伦并列年级第一的校花从一开始就仰视他,有些姿势中掩藏着不容易发现的卑微与愤怒。她努力挺拔地站着,努力地朝高处走,却仍然是仰着头看他。
苏秦疯狂的告诉自己,你想多了,你想多了。可是,眼泪却转了无数圈儿,滴答滴答地落下。
”你没事儿吧。“王进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
”没事。“她用面巾纸擦干眼泪,继续抄笔记,好像刚才什么什么都没想过,什么都没出现过。
什么都没想过,就像是做了一个梦,被他牵住了心,以及他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的模样。
王进默默地看着她,许久。
最近上课时他发现,苏秦大多数时间都是温盾迟钝的。
哪怕是在尖锐吵闹的课堂上,她几乎也不怎么讲话,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一沓厚厚的膈膜扼杀了王进所有未出口的没话找话。
然而某些时候,她仍然寡言,却妙语连珠,能用简单的话把话题完美地继续下去,有声有色。
那些时候,她的醒着的,是属于自己的,是在努力”呈现“着的苏秦。
王进从苏秦的目光中看到了她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自卑与怜悯。
他们都是这样,苏秦是,他也是,曾经他看不懂,可是现在他完全明白了。
那是一种刻进骨子的自卑感,恰恰是这种自卑感,会让人走很多弯路的。
秋天的空气有种特别的味道,清冷干冽,让苏秦很喜欢。
她勉强考完了上半场。
交了试卷后走出考场,还没站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直吸到肺部生疼,再缓缓地吐出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操场跑圈了。
突然在门口看到卢明月,他们那次长谈之后,赫尔梦每次都会在教学楼里看到苏秦都会移开目光,尴尬地抿紧嘴巴。
苏秦也很知趣地假装没有看到她。
苏秦觉得自己能理解她的感觉,心里的闸口承受不了。
急急忙忙地找一个人倾诉,当情绪平复的时候回想起来会觉得很羞耻,好像倾听者正在张着大嘴巴毫无同情心地耻笑自己一样,比被扒光了还令人难堪。
卢明月不会知道,其实她们是很相似的。
她没有资格耻笑什么。
苏秦忽然想起卢明月那句:”她又要回来找他了。“
她有些不明白,但是《三国演义》里面的第一回:”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周末七国纷争,并入于秦,及秦灭之后,楚,汉纷争,又并入于汉。汉朝自高祖斩白蛇而起义一统天下,后来光武中兴,传至汉献帝,遂分为三国。“
难道感情也可以这样吗?应该可以这样,苏秦微微有些苦笑。
突然想给妈妈打电话,问问她有没有带护膝,现在已经深秋了,这么冷的天,膝盖骨会着凉的,小心到了冬天又会膝盖疼。
即使苏秦每一场考试都尽心尽力的去对待,但是依旧抵挡不住流感带来的疲软,她仍然时时刻刻感觉到自己的沉重和恐惧。
她需要时刻记得,尖子班和平行班都是一样的,哪怕是外面的职业,也都是不分高低贵贱的。
蒋政的话应该是没错的。
可是蒋政不会知道,聪明如他,也许能够理解,能够说出如此有格局的话来,却永远无法感同身受。
这一切让混沌的思绪纠缠在一起,让苏秦第一次觉得,原来他们这么遥远。
曾经刻意疏远,所以那遥远看起来像是自己造成的一样,想起来至少觉得不难看。
而现在,她哆哆嗦嗦欲拒还迎地伸了一次手。
发现原来真的差了十万八千里,根本够不到。
考完最后一场考试的时候,苏秦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地说:”刚才我跟蒋政发短信来着,他最后觉得在描绘战国风云的外交奇才的时候,最后用了句落得个被刺身亡的下场,这句话说的有些不好。“
”历史就是这样的。“
”历史是由成功者撰写的。“
”我只知道资治通鉴是由司马光写的,司马光在古代好像是现代的一个作家。“
“作家也只是起记录的作用,他们只不过天然的文字演员,在不同人面前讲不同的话,给人很舒服,真诚的感觉。可是谁也不知道他们背后的秘密,到底是在记录着什么。”
“也就是你现在在跟我说话,但是我却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然后每天在写日记的时候,我又是你心里的那个样子?”
“所以,你要明白一点儿,命运都是由成功者撰写的就行了。”
“,行吧,那蒋政想把战国风云的奇才的命运改成什么样子的了?”
“”她“最后在时代的潮流中,站稳了脚跟,哪怕经历了历史的无常和命运的无情,她依旧涅槃重生风华绝代。”
“那也就是说苏秦的命运是被他改写的?“
”你看,他最后还送你一段话。“
我泱泱华夏,一撇一捺都是脊梁,我神州大地,一丝一念皆是未来,我浩浩九州,一文一墨均是骄阳,愿以吾辈之青春,护卫盛世之中华,时光不老,连接着充满信心的未来,收藏过去,是为了明天更好的出发,少年不惧岁月长,彼方尚有荣光在,立于皓月之边,不若星光之势,傍于巨人之侧,不颓好胜之心,翻山越岭,只为一次遇见,全力以赴,只为一次改变,追光而遇,目光而行,愿你所想,皆你所愿,我们在追梦路上,携手奋进,共同出发。”
“嗯........”苏秦认真的想了想:”我以为他会是一个只会盯着早早打扮起来并且表现得很成人化的女生,还没有学会欣赏我这样的人。“
她很是惭愧的盯着他笑,赫尔梦一下子就脸红了。
他虽然长得有点儿黑,可是脸红还是看的出来的。
”喂,我可是如实汇报了啊,这次可没有充当什么搅屎棍儿什么的。“
赫尔梦回过神来,清清嗓子说:”说句实在话,真正的情种都出生在大富大贵之家,蒋政家里都这么强了,他家里又他这么一个独生子,学习又好,也就之前那一段时间有一点儿堕落,现在他整个人还在很努力的升学老人,多么优秀的人,我要是一个女的,我也会追他的,如此财,权,名,利皆有的男生少见。“
赫尔梦故意强调了那四个字:“财,权,名,利。”
“然后呢。”
赫尔梦挑挑眉头说:“然后呢,然后呢,蒋政刚刚说了——”
他盯着苏秦,憋着笑。
”他说,他一来风华路,就注意到了你,总感觉你跟别人不一样,他遇到过很多出生不好的人,但是他们周身都围绕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可是你不一样,你的身上没有这种气势,反而更多的是温和,是自强不息。“
他说完,两个人又沉默了几秒钟。
赫尔梦忽然蹲在地上大笑。
”苏秦,我怎么感觉他说起话来,像玄学了。“
说完这句小学生智商水平的话,他很开心地跑掉了,还一跳一跳的,后脑勺儿的遗作头发随着动作起伏跳跃,背影看起来像个满脑都是问号儿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