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昂自然不知道两次中断曹操统一天下进程,堪称曹家宿敌的刘备刘皇叔,已经比原本历史上提前一年留在了徐州。
就算知道了,他也无暇顾及。
就跟他无暇顾及不知是出于羞愧心理还是想要将功补过、将将纠集了三四千部曲,便追星赶月急不可耐沿着沂水一路向北追击败军的夏侯渊一样。
不过,到底担心自家叔父再出现意外,曹昂还是命令高顺带兵跟在前者身后,援护之余也是借着大胜之势尝试攻略北方靠近沂水的阳都、东安等城池。
至于曹昂本人,则是只能留在临沂城,处理大战之后的繁杂局面。
的确很是繁杂。
首先,留下镇压临沂城的一两万己方大军刚刚经历过苦战,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上却极度亢奋,急需妥善安置。须知,这些虽然都同属曹军,但曹昂原本统属的士卒与彭城那边过来的援军,相互之间实际上并不熟悉。如果没有分量足够之人,居中协调任务、防区、驻地、吃食等等事务,万一发生争执乃至于械斗,可就得不偿失了。
其次,不管是己方伤兵还是敌方伤兵,都需要尽快救治。一旦不小心耽搁了,错过治疗的最佳时间段,小伤就会演变成大伤,重伤者很可能直接丧命。
再次,俘虏也是个大问题。不仅是此战中臧霸、田楷等部投降的士卒,曹昂竟然还在城中发现了一部分泰山郡兵。询问过后者之后,才知道他们原来是泰山太守应劭部曲,战败被俘后就一直关押在临沂城。如今曹军大胜,肯定不能继续关押,但为了求稳又不能直接吸纳,因此曹昂只得另起一营安置。
好在,经历过平定蒙山匪患之事,伊籍对于类似事务较为熟悉,而且有当初的那批吏员僚属帮衬,应对起来也算得心应手。
而对于曹昂来说,最为耗费精力的则是原临沂县府的属吏,以及看清形势后接踵而来的本地士族豪右。
臧霸既败,与他关系莫逆的临沂县令也挂印弃官,而县里原本的数十名佐吏就成了无人照看、偏偏又非常重要的扎眼存在。
曹昂想要维持临沂城乃至整个临邑县最基础的秩序,县令在不在无所谓,但佐吏和本地豪族却是至关重要。
前者还好,顶头上司、名义上的主君既已弃官,对他们来说,听从曹昂的命令并不存在什么道德上的阻碍。
但是后者就不一样了。
曹昂从来都不敢小瞧这个时代的士族豪强,即使是最低层级的那种。
要知道,称得上豪强的家族,最差也能横行乡里。
这代表着,他们实质上掌控一方权柄。
低层次豪强掌控的地方可能不大,小一些的甚至或许只有方圆数里,可这并不妨碍他们从这数里之地上汲取养分,壮大自身。
有土地,就有粮食;有粮食,就能养得起宾客仆役;有宾客仆役就有武力。
即便没有官府严禁的甲胄、弩器,可刀剑矛弓也能杀人。
几百人持刀青壮或许成不了大事,但想坏事还是很容易的。
另一方面,这些地方豪右绝大多数都是一等一的聪明人,对于形势变换的敏感远超一般人。
他们当然清楚臧霸此次败退后,再想回来就难了。
琅琊国其他地方先不说,靠近兖州泰山郡的开阳、临沂二县,至少短时间内必然被曹军所占据。
既然如此,那拜访新任主事者,就宜早不宜迟。
临邑县不大,但也有十余家势力强大的大姓。
因此整个前半夜,曹昂大部分时间精力,都用来应付这些人了。
双方都希望临沂城县在已有的秩序下保持稳定,故而整个会面其乐融融,没有丝毫戾气或者刀兵之事。
当然了,或许当年这些人会见臧霸时,也同样如此。
一番言笑晏晏且不提,就在曹昂有些困乏疲倦时,一个混杂于人群中的年轻儒生,引起了他的注意。
没办法,这名儒生的姓氏实在抓耳。
县寺前庭,一张几案后。
身着绛红色直裾的曹昂撇过身旁围绕众人,忽然冲年轻儒生出声发问:“你姓诸葛?”
闻言,面容敦厚的儒生连忙起身回答道:“鄙人的确复姓诸葛。”
“怎么称呼?”
“单名一个谨字,谨慎的谨,表字子瑜。”
“诸葛瑾?”
曹昂喃喃重复了一遍,有些倦怠的精神骤然清醒过来,“诸葛瑾?!”
他双目睁大,仔仔细细上下打量这个站在人群边缘位置的年轻儒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