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等他们完事再回来吧……
黑幕降临,龙蛇混杂的东市街夜生活才刚刚开始,整片区域像一副热气腾腾又鲜活蠕动着的巨人五脏,被繁迷的霓虹灯勾勒出缤纷多彩的沟壑边缘。
街上的人比白天更多,到处是饮食的摊位,镬气融融,翻炒着一锅锅烟火迷离,抚慰着远方游子们的思乡胃。好在这里是沙喀,还有很多在家乡吃不着的特色,只要肯出钱,高档酒楼里也能品尝到来自东南布塔尼王国的人鱼肝、西边列诺波利王国禁猎的小型翼手龙、北方格威兰王国珍惜的森林魔兽骨髓和本地产双头蛇泡壮阳药酒。
打扮妖娆的站街女倚门卖笑招揽生意,赌场的贝壳招牌散射光芒,烟馆里新上了强效迷幻型的烟叶子,吸一管能让人飘飘欲仙……
麻雀虽小,五毒俱全。
一桩桩军火批发、禁药走私、杀人越货的生意,一件件隐秘的委托和肮脏的交易,就在杯盏交错间、在心照不宣的赌桌上、在妓女的房间里、在密室、在结肠般的街巷深处被达成,看似不起眼又廉价浮夸的表象之下,涌动着常人难以想象的金钱和庞大资源。
异国他乡照样醉生梦死,那些东陆人生活在这儿,仿佛他们天生就是此般模样。
殷少辰站在人潮涌动的街心,像一滴透明的雨。
?
托雷把人安顿好后就回了总部,怀揣一颗激动而忐忑的心,连捏在手心的眼球都被汗水浸湿。
抵达黑堡时太阳将将沉没,只剩晚霞艳丽的帷幔还挂在西方天空,基地周围的探照灯还未点亮,远远看去,建筑堡垒要塞般的巨大身影就像一头巨兽沉默蹲伏在地平线上。
正值入夜前换岗时分,托雷每日出入频繁,简单检查后缴了枪便被放行。
黑堡的颜色并不黑,相反很浅,能让从外墙潜入的敌人变得十分打眼,堡垒整体分为内外两个部分,环状外城拱卫中央,遍布岗哨,主楼还有一大半位于地下,从外表看来相当朴素简洁。他大踏步入内,发现今天十分冷清,值守的人比往常少了一大半。
完成任务想见首领需要提前通报,在内院等候召见,如果快的话十分钟就能拿到入内指令,碰上真父正忙,等上大半天也是常有的事。
少年旅总共近一百人,直接对首领负责,都是卡巴丹·摩萨利的义子,深受信任,在他们长大后会被分配到组织内各个重要的岗位上去,以确保干部团体的绝对忠诚。
卡巴丹认为忠诚需要从小培养,他摸过他们每一个孩子的头顶,找人教他们知识技能,以及像崇拜神一样崇拜自己。托雷他们时常进入黑堡的核心区叩拜,亲吻他的戒指,用额头虔诚地触碰他的鞋面,感激真父的恩德,背诵他的训诫,而他则堪称慈祥地与他们谈心。每个被提问到的孩子都仿佛得了极大的荣幸,激动颤抖着向他汇报任务情况和内心所想,而对真父说谎的孩子则是有罪的,会被当场枪毙。
他必须要准备好说辞,不能说谎,但只能说一部分真话。
步入内院门庭,看院中不知何时停了一辆造型威武高贵的黑漆大车,加装多层咒文防护板的高端安保配置足可以抗住一波榴弹炮的轰击,从防窥车窗玻璃外却看不见里面的奢华内饰。托雷脑中轰然一响,顿住脚步。
他认得这车。
那是他刚加入少年旅不久,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车门打开,探出一只鞋跟纤细的黑面红底高跟鞋,霜白小腿暴露在沙喀粗粝的风中,裹着黑羊毛大衣戴帽子的女郎领口竖起,半遮面容,被保镖扶着从车上走下来,护送进门,转头时露出一抹艳光四射的脸——那是托雷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她叫泰伦汀,是卡巴丹·摩萨利的情妇,出身玫瑰中庭最高级的欢场,八年前曾是红极一时炙手可热的头牌,为了带走她,卡巴丹付出了成吨的金晶。
平日里她大都待在为她花重金打造的精巧白石“月宫”中,极少会踏足黑堡,下车时的惊鸿一瞥,就此烙印在男孩脑海中,挥之不去。托雷想要晋升的其中一个隐秘原因,也是希望能有更多的机会看见她。
她,就在里面……
托雷怔神了片刻,才发现通往核心区的大门竟然是打开的。
是让他直接进去的意思吗?
他踌躇了下,被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前挪动,迈进了空无一人的通道。顺着长廊熟门熟路地往下走,幽幽壁灯照亮两旁悬挂的油画,人物阴森无语,每一双眼睛都在紧盯着他移动,直到他凭记忆来到卡巴丹平常办公的房间门前。
门奇怪地虚掩着。
托雷皱了皱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还是迟疑着推开了那厚重的扇描金木门。
四周安静得有些过头,仿佛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
房间内陈设华丽,血红羊毛地毯吸走了所有声音,托雷第一眼看见了架子上卡巴丹收藏的那把古战刀——那是他偷偷眼馋过很久的。大桌案前一枝娇艳欲滴的红玫瑰散发着幽沁芬芳,靠在宽大椅子上的人却背对着他,静静的没有回头。
不……不会吧?
托雷绕到那人正面,只见卡巴丹向后仰倒,眼睛嘴巴大张着,面色呈现出惨烈的青白,手指扭曲僵硬,一动不动,早已没了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