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接下来的路程他都没有再刻意隐藏走路声,还不时与托雷聊天。
“你打算带我去哪?”
“去一个你比较熟悉的地方。”
“?”
“你是东陆人,”托雷目光沉着,“那个地方有很多你的同乡,说同一种语言,就算你突然出现也不会很显得很突兀。”
“还有这种地方啊,我历史没记错的话,沙喀好像……是在西大陆吧。”少年想象不出这么混乱的地方居然会有自己的同族。
“他们都是从东陆逃难来的罪大恶极之人,来沙喀的人基本都是如此。”
“你也是吗?”
“我是本地人,”托雷淡淡道,“我没得选。”
他们绕过南市集,穿过贫穷的居民区,一路抄近道往东北方向走去。
街市景色逐渐发生变化,银发少年隔着隐身披风透进来的朦胧虚影,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景象。
眼前突兀出现了一座垂着黑帘的食肆,帘幕中央印着一颗乘着海云升起的红日,有炊食的烟气飘散出来,踩木屐的男人腰间悬着佩刀,在吧台前喝酒,刀疤眼斜乜过行路人。
还没来得及感叹画风突变,脚下就踩过散落着黄铜弹壳的黄土小路,跟着托雷七弯八拐转进一条曲折小巷。
人声像是鼎沸的火锅一样爆开来。
争吵声、叱骂声、讨价还价声、喊打喊杀声,伴随着乒乒砰砰锅碗瓢盆武器法宝的碰撞,各国语言混合在一起,织成一曲嘈杂的交响乐,内容高频率诅咒着对方全家的族谱。
平凡的一天,繁华而和谐的东市展现在两人眼前。
街上挤满了五颜六色的异邦风格建筑,因垃圾的街区规划(根本没有)和古怪的风水理论而互相侵占,到处是建造得奇形怪状不明所以的店铺房屋,在臃满的窄巷内辗轧叠合在一起,有种乱哄哄怪诞的美感。
“唰——”一盆腥腥热热的黑狗血猝不及防朝对面卖符咒的店家泼去,轻松突破了对方贴在门口的咒法防御,差点飚溅到两人身上。
“周老四,你那破符咒连我一盆狗血都防不住,还有什么脸开在东市?趁早关门大吉吧!”
穿汗衫露出花臂的符咒店老板满脸横肉地带着几个伙计走出来,一口吐掉嘴里的卷烟用拖鞋在地上踩灭,语气阴狠地盯着找茬的人:“我X你老母。”
随着他一声令下,两家人开始了友好交流。
托雷二人贴边绕过正在交流的人群继续朝里走,两边琳琅满目的小店晃得人眼花缭乱,还未行过百米,轰隆隆一声巨响将整条街都震得颤了颤。
“啊,又赶上了……”托雷见怪不怪地感慨。
“怎么了这是?”银发少年有些惶惑。
“没什么,帮派日常抢地盘。”
东市向来被认为是摩萨利的势力范围,托雷日常巡逻都会路经此地,凡是在这生活做生意的人,每个月都要向玫瑰中庭缴纳一笔市场管理费,再向黑堡交一笔安全保护费,然而实际上这里既没有管理,也没有安全。
爆炸波及到一座被挤在拐角处红色飞檐流瓦的三层小楼,将门面前的防御结界震得波光剧挡,几乎快要熄灭,连招牌都歪下来一角。
青簪束发的掌柜一把推开古色古香的木制格窗,叼着烟斗,满脸怒容,大袖飘飞中露出双臂下六根黑洞洞的机关枪管。
轰轰轰轰——
外面顿时安静下来。
掌柜犀利的三角眼往下一瞥,瞧见墙沿下的托雷,扫过对方手臂上黑蛇缠绕的标志,吧嗒了下烟斗,冷漠地关上了窗。
“……我是不是眼花了。”隐身的银发少年目瞪口呆,怀疑自己还是没醒。
“他们是东方派的,”托雷解释道,“东市最大的两股势力就是东方派和南海帮,这边是殷大姐的地盘,他们在沙喀主做药品和符箓生意,只要不主动招惹,一般不会管你的闲事。”
“殷大姐?!”
“对,东陆人重乡谊,来了之后都爱抱团,现在是以殷家在领导东方派。”托雷听他声音极为意外,不由奇怪道,“你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因为我也姓殷。”少年顿了顿,“我叫殷少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