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征礼成,卜得佳期,得春月之吉’
被嬴荷华这么横插一杠,宴上郑张之礼,却算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定成。
文官吏看了不远处一眼,任务完成后,又不动声色的重新坐回了席间。
雪霜与风,肃穆之黑,柔光之灯黄,收拢在他眼中,他压下一抹不可捕捉的笑意。
她果然朝他走来。
然后,李贤了然的看着她朝他温情脉脉的微笑,等她坐到他身侧时,又听她压低了声音,和他恶狠狠的说,“你来查郑国就查郑国,此番将张垣捅到蒙毅眼里,到底几个意思?”
一切在李贤预料之中。
许栀急于向蒙毅表示来雍城单纯目的,又为了符合她一贯的行为逻辑,他是她最好的掩护办法。
“公主不明白?”
许栀觉得她就不该同情他半分,一个下午不到,他就能当即让人头疼。
“当年我带他回咸阳的后果我已认下。如今张氏一族已经离京。你何必让他们再出现在父皇视线中?”
他敛眸,沉声,“郑国宴上,以田婖谋士的身份出现,难道不是疽鹩医爬愣崮叵测?”他顿了顿,“本该销声匿迹的人,却又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岂是我先挑起?”
“你想除掉他们,到底是前者关系更大,还是后者?”
“对我来说,二者之间,并无区别。”
她盯着他,“郑绸难道就该白白牺牲?”她长叹一气,“无辜之人,不该成为献祭。”
“饶人处且饶人。”
李贤笑笑,“如果你要杀一个人,就直接动手。不要写信告诉他。不要又恐吓又威胁的让他提高警惕。”
——
中间的案上坐着的女子完全的褪去了方才在宴席上表演出来的随和。
她一身深黑锦袍,颈上戴着双层红白琉璃珠,坠一块剔透白玉石。长发被尽数收在脑后,所簪不再是秦国时候的红宝石钗,而是金簪。
金色光辉洒在黑绸,折射出光来,返还在她的眼里。
李贤垂首与她说话,陈平斜身曲肘朝蒙毅递上卷宗。
张苍跽坐在堂下,侍女在两张棋盘往返。
所有的臣子都穿着官袍。
张良走入堂中,隔着模糊不清的帘幕,他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场景。
白子声落。
张苍起身直跪跽坐,不知恭维还算真的不敌。只听他拜道说,“臣输了。”
这一幕与十年前,李斯在府中朝嬴政颔首的画面何其相似。
无人知道,为何她偏要与张苍对弈。
她朱色的唇勾起个好看的弧度,并未直接直入主题,而是笑着将一颗黑子差人送到张良的面前。
“不知先生若执黑,可否转圜胜负?”
张良没有接。
“宋先生莫怪,我过去学棋时素喜执白。直到今日以黑棋胜张苍,方知彼时少傅之良苦用心。”
先秦时候,白子先行。先行者,占尽先机,不一定能赢到最后。譬如秦与汉,又好似她与张良。
隔着几步之遥,却是天汉银河。
这一幕实在可笑。
哪里有这样弄虚作假的场景?
他们原本就是扼住咽喉的敌人,后来是师生,又竟同床共枕,抵死缠绵。
这会儿,她没失忆反倒要先装不认识。
这和十年前在韩国的新郑王宫里没有一点儿不同。
先俯首的人,还是他。
“宋潋拜见永安公主。”
“先生送来的东西我看过了。公子儋有宋先生这样知道进退的谋士,我深感欣慰。只是涉及朝中钱财布帛,我却是万万做不了主。”
陈平完全不清楚张良和嬴荷华的脑回路。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两个人?
她的棋艺是张良教的,她那些计俩莫不是出于张良的教导,她凭什么觉得自己可以稳稳将授她才学的人攥在手里?
他也真佩服张良,可以揣着全部的过去,毫无破绽的表演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