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七章 兀鲁(2 / 2)长白一梦首页

兀鲁跺着脚,大声叫着,突然猛地上前来使劲推了我一把,差点把我推进火塘中,幸好达纪眼疾手快搂住了我,“兀鲁!你太任性了!!!”达纪气极。

“我们从小便在一起,十年啦!乌烈!你今日竟然告诉我你有其他女人!我半点都不信!!!坚决不信!!!”她尖声叫着,然后跑出了毡房。

门外即刻马嘶人叫,才反应过来的我们忙跟着跑出房外,只见兀鲁已经跨上马,马鞭狠狠一抽,马儿吃痛,向着远处疾驰而去!

“不好!这女娃子不知天高地厚!不知会跑哪里去!”斡鲁补急道:“达纪!骑上你的马,我俩一起去找她!别出什么事才好!”

达纪转身对我说:“长生,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家里等着我!哪里也不要去!听到了吗?”

我点点头,他用力地握了握我的手,便上了马,和斡鲁补一起消失在这黑寂的风雪夜里。

火塘里的柴火我已经添过好几次,屋外的北风一直吹得毡房呜呜作响,除此之外,安静得能听到我的心跳之声。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毡房的门终于被敲响了。

我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把门打开,门外站着的不是达纪,而是一个长着一双三角眼的壮实的中年女子。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以一种特别瞧不起的眼神看着我说:“乌烈让我告诉你,他今晚不回来了,要陪着兀鲁!让你别等他了!”

说罢,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走了!

好像多呆一下,对她来说都是侮辱!

我呆呆地在门边站了许久,任着那风雪将我冻得打了好几个喷嚏,冻得我脑袋开始晕乎乎的,这才慢慢关了门,不知所措地站在屋里。

达纪的家很简陋,土炕边的壁上挂着他的弓箭,还有两件大皮裘,被褥并不厚,他好像不知道冬天可以盖厚一些,他似乎不太知道怎么照顾自己!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被褥,发现有一个角的线头脱落了,于是便从我的包袱里找了针线,就着昏暗的火光,一针一针给他缝起来。

缝好了被角,我又细致地看了看他的皮裘,把线头松开的地方也重新给他拆开,穿了线重新缝补好,再打个牢牢的结。

我在屋内细细地寻着,把所有我能做的事都做了一遍,然后,坐在火塘边静静看毡窗外的天光一点点亮起来。

我一点也不觉得困倦!

往火塘里再添了些柴,我站起身走到屋外去。

天际间的太阳就那么弱弱的一点点红,孱弱得让我担心它是否能挣脱得了大地的束缚,我第一次觉得,原来初阳是这么艰难!

但它终究还是一点点地,艰难地升起来了!

我的心也因此宽慰了些!

当天地渐渐亮起来时,我才清楚地看到毡房边的这棵光秃秃的大树,其实是棵杏树!它深褐色的有力的枝干不屈地向天地延展,即便叶子落光,即便枝头上都压满了雪,依旧坚韧地立在这里!

东京家的门口,也有这样一株杏树!

达纪和我,真的很有缘分呢!

想到这里,我不禁笑了笑。

那么,他说要我在家等着他,我就好好在家里等着他,一天两天,一月两月,一年两年,那又有什么的呢?时日的长短有什么不同呢?十六年的日子,我不是也熬了过来么?!

他说他要陪着兀鲁,那又有什么的呢?毕竟他与她十年的相识,而我与他不过十六日的相处,且因为我这个突然造访之客使他们之间有了隔阂,他陪着她安慰她,又有什么的呢?

林长生,你要大气一些!

可是,我很想哭!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很想哭!

但是,我哭不出来!

我把火塘上架着的铁锅子拿了出来,捧了满满一锅干净的白雪在火上烧着,待水热了以后洗了脸,又把我的发辫重新梳理了一遍。

达纪大概许久没有在家做饭了,在这个屋里,我没有找到任何吃的东西。我走出去看了看四周,也没有河流,也没有树林子。

只是一望无垠的天与地,我甚至开始辨不清南北东西。

我好像已经被整个天地抛弃了!

一整个上午就这样过去了!

而雪一直在下,一直!

他若是回来,雪积得太深,人马皆难行走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拿了放在屋角的铲子,走到屋外去铲雪。

我一边铲,雪一边落,我开始咳嗽,开始猛流鼻涕,我的头脑愈发昏沉,而我愈发用力地握住铲子,企图与雪比个输赢,直到手磨起了泡,泡又破了流出血水,我的双手与双腿僵硬得再难动弹,但我连五米的雪道都没清出来,转身回去一看,方才不足五米的通道又被新雪覆盖了一半。

我疲惫地颓然倒在雪地上!再没有半点力气!

冰雪的寒冷汹涌地浸渍了我半湿的衣裙,又狂笑地钻进我的皮肤,再大摇大摆地进入我的五脏六腑,冻得我说不出话来!

我太累了!!

那么让我睡一会,让我睡一会,等醒来我就回去!看着又渐渐西沉的日光,我在心里自言自语。

回去哪里呢?哪里有我的家呢?

达纪,还会回来吗?!达纪,大概不会回来了!

对不起,达纪!我答应过等你的,可是我应该等不了了!

原谅我!!

我浑身发烫又浑身发冷,在这一热一寒里,我开始念起了我的母亲,我的故乡,我的那不好也不很坏的十六年!

我很想睡了!

就在我沉重的眼皮快要合拢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骑着马儿的人,正朝着我奔驰过来!

是你吗,达纪?!

我等不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