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惹叶生气了。”
“诶？！”
千棘侧过脑袋，弯曲的食指习惯性地抵着下巴作思考状。回想起叶姐今早进教室的样子，气鼓鼓的面颊像只嘴里塞满了食物的松鼠。
“嘿嘿～”千棘没忍住笑意，“没关系的，只要言明主动去道歉的话，叶姐绝对会原谅你的！”
“毕竟……”千棘的脸上洋溢着笑颜。
“青梅竹马是吗？”言明不禁感慨道。
言明、稻间叶、冬栖千棘，三家十多年前就居住在彩南。言明和叶更是邻居，自幼相识，千棘则是小学中期的转校生，三人可以说是一起长大的。
中学时由于父母回国，言明转校去了外地，寄宿在亲戚家。三人相约要考入同一所高中，也就是如今的“私立彩南学院”。
“叶的性情要是能像你一样温顺就好了。”
千棘的脸上泛起红晕，他用手指卷弄着自己的短发，“真是的，又在捉弄我。”
上午的课程照常进行，眼下是入学的第三周，虽然过程不尽如人意，但他们也算适应了这份新的环境。
从教室到厕所，从走廊到办公室，言明尾随了一早上也没能和叶搭上话。对于他的怪异行为，周围人早就习以为常，纷纷敬而远之，生怕自己成了Play的一环。
要不然干脆土下座吧？跪地求饶应该够谦卑了，言明在内心打量着。
临近午休，课桌里突然出现了一份便当，这让他又重新燃起了希望。可叶要去办公室里帮忙，千棘又与广播社的成员有约，言明只好独自拎着便当去往楼顶天台。
他常去那里，因为学院坐落于高处，地势独特，在天台上能看到不远处的街景。而且楼顶通常无人来访，似乎是与什么怪谈相关，但言明并不在意。
当他推开门后才发现，竟有人先一步来到了这里。
围栏边的少女安静地眺望着远方，柔顺的长发自然地披散在身后，构成了一幅与环境相衬的精美画。
看制服的样式，应该是高年级的学姐。言明默不作声地坐在门边打开了便当盒。
少女不语，望着她遮去右脸近大半的长发，言明回忆起了今早的冒失女孩，不知道她有没有及时赶到呢？
微风拂面，舞动少女的裙摆，撩起她额前的发丝，在那平静的眼眸下，居然是大片火灼的伤疤。
言明注视着学姐，夹起一块玉子烧塞进嘴里。
“这里很不错呢，甚至能看清见街道上的花。”学姐像是在搭话，又仿佛是自言自语。
“视野开阔的话，心情也会舒畅很多。”言明回应道。
学姐转过身，侧倚围栏，“我见过你，学弟，上次你还在这里叫喊来着。”
“啊！”言明记起来了，“你是当时的风纪委员。”
学姐一声轻笑，很快便拉起了话题。
原来她当时本是受邀前去观摩的，没想到头一遭就遇见了“大冒险”。不过也是因为那次契机，她最终还是加入了风纪委员的行列。
这位学姐平易近人，二人相谈甚欢。
“学弟，你听说过彩南镇的开发史吗？”学姐向言明发问。
彩南镇的原址是一片无人问津深山，它像是被凿开的一道口子，至今仍留有一股原始的的气息。
通过开发计划的落实，现在的彩南被誉为“林中之城”，号称是城市与自然相结合的典范，植被与建筑各占了近一半的比例，人们在此享受着生活。
“都说是反对的人群居多，可是父亲跟我说过，当时的情况其实恰恰相反。”
言明用牙签挑起一颗小番茄，在阳光下它显得晶莹剔透。
“没办法，人类需要居住的环境，开发城市必不可免。”
“生命都需要活下去的环境。”眼看学弟讲着大道理，学姐不经提出质疑，“这里原先其实是一片生态保护区，只是没有人在意罢了。”
“学姐很喜欢自然吗？”
“嗯，很喜欢。”
“那么喜欢人类吗？还是说讨厌呢？”
“也喜欢。”她笑笑。
“学姐你可真是花心呢~”言明打趣道。
“不过这并不矛盾。”他接着说道，“视角不同。对于自然而言，我们才是外来者，入侵的一方往往要更强一些。”
“更强一些……是吗。”学姐沉默片刻。
“自然，会感到愤怒吧？明明有着报复的理由。”她的嘴唇微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也许只是还没到时候……”
“或许吧。”言明漫不经心，“焚林而田，竭泽而渔，终将会付出代价。”
他懒得推断，能做的只有将心比心。
“我出生在彩南，朋友们也在这里。所以，就算是有一天惩罚真的降临了，我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住。”
“你会感到不甘心吗？”
“我觉得逃避事实才更逊。”
言明咽下嘴里咀嚼的食物，语气平缓，“学姐看上去很温和，感觉想象不出你生气的样子。”
学姐流露出一瞬的诧异，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谢谢。”她嫣然一笑，如同晨曦里沾着露水的早樱。
学姐朝着出口走去，在经过言明身边时，俯身轻留下一语。
“你，很聪明。”
………………
言明的眼皮在不停地打架，像是摄影师调控着快门键。下午的课程本就枯燥，外加先前不规律的作息令他昏昏欲睡。
渐渐地，困意袭来，言明的眼皮愈发沉重，讲台上高龄的老师似乎讲了个难懂的题目。最终他还是没能忍住，视野一抹黑，在老师背过身板书时陷入了梦境。
眼前是熟悉的黑暗，言明再度站在培养皿前。
“这里……是我的梦吗？”
女孩依旧浸泡在液体中，她残破的肢体正向外流淌着粉末般的荧光，不像是人类该有的样子。
莫非是自己压力太大？否则怎么会梦到人类的标本呢。
他踢到了异物，是桌腿吗？言明能感受到自己现实中的肢体，此时正趴在桌面上，可意识却挣脱不出这片梦境。
是一本书，一本拥有着漆黑封皮的书，上面由蜿蜒的金色笔触勾勒出“言明”二字。
脚下漆黑的水面浮起幽光，照映出周遭残破的景象。
杂草、野花，散落的书籍、倒塌的书架，青绿的苔藓、滴溅的水珠，以及低垂着的那些，沉重的铁链……
言明察觉到，自己的身体也在不断地溢出细小的光点，他觉得很梦幻，有种飘浮的失重感。光芒环绕着自己，宛如仲夏夜里飞舞的萤火那般。
顷刻间，光点汇聚于一处，言明向来无所畏惧，索性将手直接伸进光源里。光芒消散，金属的外表显露出来。是一张卡片，它下陷的凹痕相互交错，通体的纹路规则有序，比起卡片它更像是一块电路板。
“拜托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莫名的嘱托，言明有些恍惚，回声像音符般沁入脑海。
“言明！”
言明猛地起身，全班人的目光都整齐地聚向后排，还以为是他又整了什么花活。
“别让我为难啊。”老师感叹道。
“抱歉！”
大家一阵哄笑，叶则扶额叹息，千棘见状也只能露出无奈的神情。
言明吐着舌，现在的他困意全无。如果这不是幻觉，那就麻烦了，因为梦境中出现的那张卡片，此刻，正握在自己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