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性情秉性在生下来时宛若一张白纸,米凯恩·拉贝尔并不是生下来就是个坏人。
他生于帝国和祖父之地毗邻的一个边陲小镇里,当时是璨星历1157年,在位的皇帝是查士丁尼二世陛下。也就是先帝恩泰尔陛下的父亲。查士丁尼二世是帝国历任皇帝当中在位最久的那一位,在他治下的帝国虽隐隐有了衰退之象,但在那个年代出生的人,还是能沐浴到帝国盛世的最后一抹余晖。因此镇子里的生活还勉强能说得过去,只要你肯辛勤一点,混个温饱完全不是问题。
米凯恩并非出身微寒,他的父亲是位受人景仰的医生和药剂师。即便魔法可以轻而易举的治愈人体的大部分疾病,但其高昂的价格却常常使得穷苦的老百姓对此望而却步。因此穷苦百姓对这名镇子里唯一的药剂师颇为尊敬,即便称不上大富大贵,但米凯恩的家并不会为柴米油盐而发愁。他的父亲不是本地人,他也从未见过他的母亲。当米凯恩去问父亲自己母亲的去向时,父亲却总是对他闪烁其词顾左右而言他。
米凯恩询问父亲这个问题是有原因的,在与他为伴的同龄人当中,他是唯一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即使孩子们的父母告诫过自己的儿子女儿,不要在米凯恩面前提及这个敏感的话题。但人与人的相处哪会平平顺顺?日子一长总会有摩擦。也许贵族家富人家的孩子懂得什么叫虚以委蛇,但率真的农家孩子可不会顾及米凯恩的脆弱心灵。在一次偶然的争执当中,有个孩子骂了米凯恩一句类似于“没妈的东西”这种话。这句话将伤得米凯恩很深,因此写在日记上的是经过美化的版本。艾萨克也许看不懂经过矫饰后的文字,但长于街头的奥莉维娅能听得懂这些看似平平无奇的话暗藏在字里行间里头的弦外之音。
在父亲的教导下,米凯恩在很小的时候便是一个颇具水准的药剂师了。在将芦荟汁和父亲的药水混合后,米凯恩将其隐蔽的倒入了那个孩子的午餐当中。米凯恩很清楚这种药剂的效果,那就是让那个出言不逊的小混蛋拉上一整天肚子,算作是他的小小报复。结果米凯恩这个生手搞错了剂量,等到这孩子被送到米凯恩的家里时,他已经虚脱的不成样子了。米凯恩的父亲为其治好了身体,并将其送回了家。当米凯恩觉得这件事就会这么简简单单的遮掩过去时,父亲却在夜里把他叫到了房间里,并严肃的问他这件事是谁做的。
米凯恩的父亲是个性情温和温润如玉的人。镇子上的人,包括米凯恩都从未见过他发过火。可看他那副冷着脸的样子,米凯恩被吓得说不出话。作为一名有着良好声誉的医生,米凯恩的父亲当然知道这件事是自己好儿子的手笔。但让他欣慰的是,米凯恩主动对他承认了错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于是在父亲的带领下,他登门向人家道了歉,并得到了那家人的谅解。
在回去的路上,父亲问他:“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吗?”
米凯恩一脸不解:“是什么?”
“是知其不可而为之!”
你明明知道做这件事是不对的,但你还是做了。
治病救人是医者的职责,也是医者在学医时以灰白骑士的名义许下的誓言。作为熟习药理的医者,用药害人无疑是对信仰的亵渎,是不可饶恕的罪。若不是父亲及时的将那孩子给救治了回来,否则世上没人能从灰白骑士手中保下米凯恩的性命。米凯恩于是将父亲的话牢牢的记在了心里,即便后来他背叛了灰白骑士,但这句话依旧未能挥之而去。后来,在他十二岁时,祖先之地爆发了一场大疫。这场瘟疫是祖先之地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即便在整个大陆上也是屈指可数。就连连年相互征战不休的祖先之地各个军阀都在这时选择了暂歇刀兵,共同抵御这场灾难。而祖先之地的某个军阀竟曾是米凯恩父亲的挚友,在朋友的请求下,米凯恩的父亲义无反顾的前往了疫区。他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离开的,米凯恩一直都没能忘记父亲如暖日一样和煦的微笑。这一别是父子俩最后一面。
一年后,米凯恩得到了一封来自橡木城的信,由栀子花公国的大公爵亲自写就。上面的文字用满怀敬意和哀痛的语气向米凯恩通知了父亲的死讯,并随之寄来了一大笔钱。祖父之地的疫情并未因大批医生的到来而有任何好转,公爵用几乎到了哀求地步的语气请求米凯恩前往橡木城接替父亲的职责。负责送信的斥候会将他平安无事的送到橡木城。米凯恩也可以拒绝,他是那名可敬的医生唯一的后代,公爵也不忍心让自己的好友就此断绝后嗣。医生为橡木城乃至整个祖先之地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他的儿子将永远是栀子花公国永远的朋友。
在经过一个辗转反侧的晚上后,米凯恩做出了选择,跟着斥候到了祖先之地。他得到了公爵的热情招待,并继承了父亲的事业。幸运的是疫情在五年后结束了,他也幸运的活了下来。米凯恩拒绝了公爵的盛情挽留和御用医生的优厚待遇,而是选择了周游整个整个大陆,做一个云游四海到处义诊的行脚医。二十年间,他几乎踏遍了整个维兰罗德大陆。他的患者有人类,精灵,甚至还有矮人和古老的龙族。他为帝国军方服务过,也救治过来自天朝的军人。后来,在一位贵妇人的苦苦哀求下,身处雾笼城的米凯恩到了刺槐城,去为某位大人物治病。
笔记就记到这里,没有下文了。
奥莉维娅和艾萨克都很难想象,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一位如此优秀的医生堕落成了如此贪婪邪恶的丑陋模样。事情的原因也许不会有人知道了,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已经是既定是事实,理应受到灰白骑士的惩处。或许是担心星·期·五在利用完他后卸磨杀驴,米凯恩还额外在新的一页里详细的记录了星·期·五参与到制作贩售“特供版”跳跳鸟白兰地的所有证据。
忽然,街道上出现了军队调动的动静。训练有素的城市卫队包围了米凯恩的宅邸。星·期·五闯了进来,环顾四周后发现了张熟悉的面孔。奥莉维娅注意到他的瞳孔忽然变得很大,毛炸了起来,耳朵也变成了飞机耳。他摇晃着尾巴,冷冷的对奥莉维娅说:“我亲爱的奥莉维娅·凛鸦小姐,我想请您解释解释,您怎么会在米凯恩·拉贝尔先生的宅邸里?”奥莉维娅冲着他讪笑了一声,正准备用传送门跑路,却惊讶的发现身上的灵魂石全部失效了。星·期·五身后站着一个奇怪的人,他将身体裹在长袍里的人,和周围全副武装的士兵格格不入。也许他是个法师,懂得一些反制魔法的手段。若想逃走,奥莉维娅和艾萨克则必须干掉那个法师。
“这是海勒斯·乌鲁斯阁亲自下的命令!”奥莉维娅忽然义正词严的胡扯起来,她指了指身侧的艾萨克:“我们是属于清道夫的特别干员,受霍格罗尼·尼洛文阁下指挥。”艾萨克根本不知道奥莉维娅在说什么,但他只能配合她演完这出戏“:是的。”艾萨克挺起了胸脯,一种出身优渥的贵族气质瞬间喷涌而出。他将那种自视甚高的纨绔形象演的栩栩如生:“我劝你不要对宰相阁下的布置横加干涉,这不是你担待的起的!”
星·期·五狐疑的看着艾萨克,对方的身上确实有那种二世祖该有的跋扈样子,尤其是艾萨克那种看似尊敬实则蔑视的眼神,更是让他觉得熟悉万分。错不了1昔荣城那些尊容无比的天潢贵胄们整日里就是这种用鼻孔看人的可恶表情。但直觉告诉他,两人的身份依旧很可疑。直到奥莉维娅开了口:“海勒斯·乌鲁斯阁下是个左撇子。他从来不吃茄子和金针菇,也几乎从不喝酒?对吗......”
随着奥莉维娅极其详细的将海勒斯·乌鲁斯的生活习性娓娓道来,星·期·五一愣,因为她说得句句属实。她说得甚至于过于详细了,像是个在宰相身边生活了很多年的人。作为跟随在乌鲁斯身侧的顾问,星·期·五很清楚海勒斯·乌鲁斯没有娶妻,自然也不会有女儿了。他不清楚原因,也许是这个伟大的男人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了祖国,因此无暇顾及儿女私情。宰相是家中独子,也不会有姐妹。星·期·五是听说过宰相说过自己以前有一个恩若母亲的老师,可宰相如今已经将近五十岁了。能做他老师的人,估计是个七八十岁的老太婆,哪里会如此年轻?于是星·期·五不得不相信面前的奥莉维娅所说的话了。
“那您上次出手相助?”星·期·五小心翼翼的问她。
“这是个局!”奥莉维娅斩钉截铁道:“城里的盗贼组织日渐猖獗,为了将他们一网打尽,海勒斯·乌鲁斯阁下专门在城里散播了你的行踪,这也是整个城里的犯罪分子聚在一起袭击你的原因。你是有功之臣,宰相阁下自然会让我看顾好你的安危。因此我出手帮了你。”她进一步忽悠道:“我们做的都是一些很隐秘的工作,我不方便透露我的真实身份,于是我那天骗了你。”乌鲁斯·海勒斯确实会用一些弃车保帅的计策,星·期·五开了相信奥莉维娅的话了。但他还有疑虑:“可是阁下他远在雾笼城前线,怎么会管得了刺槐城的事?”
奥莉维娅当然圆不上来:“这是军事机密,你无权知道!”她于是说。
星·期·五思虑再三,给身后的法师使了个眼色,然后换上了明媚的笑容:“哎呀呀,那就是一场误会呀。米凯恩先生是我的朋友,这件事海勒斯·乌鲁斯阁下是知道的。”
“那他也知道跳跳鸟的事情吗?”奥莉维娅挑了挑眉。
星·期·五一时语塞,不敢说话了。海勒斯·乌鲁斯当然不知道这件事。奥莉维娅清楚自己学生的性格,他瞧不上这种不能证明自己的能力,用药物控制人心敛财的低劣手段。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是星·期·五和米凯恩自己搞出来的灰色产业而已。许久后,星期五眨巴着眼睛,问奥莉维娅:“乌鲁斯阁下还不知道这件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