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任协领名叫刘仕,他突然召集各商户,原来又是为了募捐,但这次不是朝廷下旨,而是刘仕自己的主意,理由是想修缮位于曹家堡的一个宗祠。
曹家堡人多姓曹,若真的追究起来,差不多都是亲戚关系,只不过隔着三辈五辈也说不定八辈十辈的距离罢了,不知多少年前,曹氏一族合伙修建了那座宗祠,年代久远,那宗祠早已废弃,只剩下快散架的空壳子,刘仕说要修缮宗祠,名义是想替曹家堡百姓做件好事,其实是为了他自己敛财,而这主意,就是柳长风给他出的。
玉贞等商户齐聚协领府,听完刘仕的非常煽情的讲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谁都没言语。
刘仕很失望,还以为大家会击掌叫好呢,甚至对他此举感动得痛哭流涕,毕竟在场的各商户除了玉贞,基本都是曹家堡老户,宗祠关乎祖宗,大家应该会支持,可众商户没什么反应,刘仕很不高兴,转头看了眼旁边的柳长风。
柳长风会意,率先喊了声:“好,真是太好了!”
然而,面对他的抛砖引玉,众商户还是没有吭声。
柳长风气道:“我说各位,刘大人的话你们应该都听明白了吧,刘大人又非曹家堡人,这样做还不是为了咱们曹家堡百姓,人无孝道,便如畜生,没了宗祠,我们往哪里祭拜祖宗先人们,所以修缮宗祠,势在必行。”
他说完,看着各位,可众商人仍旧泥塑木雕般的静坐,他也知道,这些商人日进斗金,却一个比一个扣门,提到钱,便集体变哑巴。
谁都不表态,这样也不是办法,最后玉贞开口了:“我觉着,宗祠就不必修缮了,破成那个样子,还不如盖座新的,这样吧,就建个新宗祠,刚好我有在建的铺子没完工,工匠现成的,至于建宗祠的费用,各位愿意拿就拿,实在不愿意拿,我自己掏腰包。”
她的话音一落,一直沉默的众商户纷纷道:“好,这个法子好。”
那刘仕气得直翻白眼,他不从自身找原因,却感觉这个乔玉贞的话比他这个父母官还管用,可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再次看去柳长风。
柳长风也知道说不过玉贞,可是协领大人看着他呢,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曹夫人此言差矣,新宗祠怎么能比得了旧宗祠呢,你当这是活人的住宅呢,曹家各位先人们,可都是在旧宗祠呢。”
玉贞听罢笑了笑:“柳二爷在旧宗祠看见过曹家各位先人们?”
一句话把柳长风说得脸色唰的变了,曹家先人,不就是鬼魂,他怎么会看过,冷笑下:“曹夫人不信鬼魂一说?那么曹夫人逢年过节还去祭拜乔老东家作何呢?”
人有软肋,也有底限,玉贞的底限便是过世的父亲,所以柳长风的话直接剜开了她的伤疤,她登时不悦,脸色冰冷道:“柳二爷,请慎言,祭拜过世之人,是为了表达对过世之人的哀思,我若真的信家父有魂魄尚在,我大可以直接把他老人家请回家里,何必爬山越岭去祭拜。”
至情至理,柳长风无言以对。
刘仕也不好强迫众商人募捐,于是一场以修缮宗祠为名义,自我敛财的阴谋,告吹。
众商人离去,纷纷对玉贞表示钦佩并感谢。
可这事却惹恼了刘仕,鉴于玉贞的丈夫是曹天霸,堂堂的巡抚,又是西太后钦点,刘仕自我感觉是哑巴吃黄连,心里苦也没法说,便把怨气撒到柳长风头上,埋怨他考虑不周全,好事没成,还让众商户笑话。
柳长风连陪不是,并说以后一定会想出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事没成,功劳没有,还没顶头上司训责,柳长风心里也窝着火,等下了值的时候也诶有回家,而是找了两个同僚往酒肆坐了,推杯换盏,喝了个烂醉,最后离开酒肆的时候,给身边随行的小子搀扶着还东倒西歪呢。
他可真是今非昔比了,升了官,不仅仅俸禄高了,还有人三天两头给他送礼,钱多了想法就多,他不单单给自己买了小厮,还给家里买了两个使唤丫头,对此云拂衣不赞成也没有反对,毕竟丈夫说:“我怕你太累。”
以前,家里的事都是云拂衣一个人操持,亲力亲为,当然累,丈夫有这份心意,云拂衣也就接受了,并且柳长风还准备让她把画坊兑出去,让她留在家里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掌家夫人,这件事云拂衣直接拒绝了,她心里其实清楚,柳长风或许有才,但性格有缺陷,根本靠不住,居安思危,一旦哪天柳长风又落魄了,自己还得养家糊口。
对此,柳长风还怪妻子不会享受。
他是非常会享受的,最近这些日子,三天有两天是醉了才回家,不仅仅去酒楼消遣,还呼朋唤友去秦楼楚馆吃花酒,渐渐的,混出了名气,在街上很多人都能认出他,他自己不知这是臭名远扬,还以为身价倍增呢。
今天又喝醉了,从酒肆出来跟两个同僚告别,小厮刚想替他赁辆车,他却突然发现了个熟悉的身影,怎么看都像玉贞,于是一把推开小厮,踉踉跄跄追过去,至对方面前一看,果然是玉贞,他就笑了:“妹妹,你看咱们真是有缘,今天在衙门刚见过,这会子又见了。”
一句妹妹已经让玉贞恼火,厉色道:“柳二爷,请叫我曹夫人。”
柳长风嬉皮笑脸:“从拂衣那里,我是该叫你妹妹的。”
玉贞懒得与之纠缠,道了声:“告辞。”
想走,给他堵住去路:“别急着走啊,我有话跟你说。”
玉贞晓得他能说出什么,提醒他:“柳二爷,你也是饱读圣贤之书的人,又在衙门为官,别做出不应该的事,让人笑话。”
柳长风很是不屑,舌头都捋不直了,还说:“我喜欢你而已,这有什么可让人笑话的。”
玉贞怒不可遏:“我叫你一声二爷,不过是冲着姐姐,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羞辱我,柳长风,你如果再敢跟我这样说话,别怪我不客气。”
一言罢,柳长风哈哈的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摔倒,幸好他的小厮扶住了他:“二爷,咱们回家吧。”
他根本不听小厮的话,对玉贞道:“你不就是有曹天霸给你撑腰吗,可是曹天霸已经死了,再没人给你撑腰了,你又能对我怎么不客气呢。”
方才在酒肆,酒客们议论纷纷,都在传,说曹天霸重伤不治,已经死了,所以他才敢为所欲为。
玉贞身侧的松香和丹桂左右护着玉贞,两个丫头可没有月映那么厉害,面对这种突发之事,也不知该怎么办,就是左右搀着玉贞。
玉贞气得甩来两个丫头:“碍手碍脚的。”
然后用手指着柳长风:“你若再敢信口雌黄,我就去衙门告你。”
柳长风实在是醉了,他不醉的时候,脑子清醒时,还会考虑下,玉贞即使没有曹天霸撑腰,还有个祖父是两广总督呢,可他醉了,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看玉贞越看越好看,而这种美人,难道不该配自己这样的风雅之士吗,酒气壮胆,更兼色胆包天,他也不再啰嗦,直接扑向玉贞,眼看快要抱住玉贞的时候,脑袋突然挨了一拳,顿时眼冒金星,即便有小厮搀着,还是没能控制住身体,噗通倒在地上,幸好是砸在小厮身上,否则得摔个半死,他登时昏迷过去。
打了他的,是石固山。
打了人之后,石固山就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