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贞自认为,云拂衣是诗一般的女子,没有高门大户那些女人的狭隘、猜疑、妒忌和刻薄,也没有某些贫苦人家那些女人的自卑、粗鄙和自怨自艾,她淡泊、清雅,给人的感觉很舒服,因此,玉贞才与之结交,并在她困难时出手相助。
玉贞提及柳长风和她的感情,云拂衣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淡淡一笑:“二爷知我,怜我,护我。”
玉贞道:“姐姐何尝不是知二爷怜二爷护二爷,二爷当初不过衙门小吏,可姐姐依然毫无怨言,自己经营画坊,撑起这个家,姐姐是少有的好女子。”
云拂衣莞尔一笑:“夫妻之间,理当如此,妹妹不也是么,当初曹大人在老狼山,为所有人唾弃,可妹妹对曹大人情有独钟,我说句不当说的,曹大人能有今天,难道不是妹妹的功劳么,没有妹妹,曹大人现在大概还在老狼山做土匪呢,妹妹才是世间难得的好女子。”
玉贞噗嗤笑了:“瞧瞧,咱们姊妹呼吸吹捧,像极了那些酸臭的文人。”
云拂衣道:“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玉贞敛笑:“我信,若我连姐姐都不信,这世上再没有可信的人了。”
她这句话,算是抛砖引玉,她希望云拂衣接着说,我若连妹妹都不信,这世上也是再没可信的人了,然而,云拂衣没有说,只是含笑看了眼玉贞,这时丫头来上茶了,云拂衣就道:“妹妹尝尝,我制的新茶,是加了很多花瓣密封九九八十一天,沸水煮熟之后,里面那些花的清香似有如无,喝了提神。”
玉贞心中有空落落的失意,端起茶杯:“好,我来尝尝。”
轻轻抿了口,立即睁大了眼睛:“果然与众不同呢!”
再喝了口,又道“原来这茶和人一样,都有形形色色的,而姐姐能制成这茶,正因为姐姐亦是如此,与那些俗世女子,大不一样。”
云拂衣差点把刚含入口中的茶水喷出来,笑得前仰后合:“妹妹今天是怎么了,一直的夸我,妹妹如果再夸我,我都无地自容了。”
玉贞一脸正色:“姐姐就是好,所以我能与姐姐相交。”
云拂衣看着她那么认真那么恳切的目光,点了下头。
接着,两个人又说了些其他的,无非诗书字画,无非过日子掌家,闲闲碎碎的,气氛融洽。
快至中午,玉贞起身告辞,云拂衣留她用午饭,她道:“今儿说好了陪我娘去听沈老板的戏,午后就开锣了,咱们姊妹两个在一起吃饭,话也多,酒再喝多了,怎么带我娘去看戏,所以今儿就不了,改天,我提着老黄家的陈酿来,咱们姊妹两个一醉方休。”
云拂衣说了声“好”,亲自送玉贞出来,完全没有想到,刚出门竟然撞见回家的柳长风,她心底咯噔一声,面色没什么别样,关切的问:“二爷不是一向在衙门用午饭吗,今儿怎么回来了?”
玉贞亦是心头一个激灵,都说心底无私天地宽,可她还是有些不自然,勉强控制自己的情绪,淡淡问候:“二爷一向可好。”
玉贞来此探望,明明是柳长风的主意,他却佯装不知道:“乔小姐来了,怎么这么快就走了,拂衣成天的盼你呢。”
云拂衣拉了下丈夫的衣袖:“二爷糊涂,妹妹现在可是曹夫人了,堂堂的巡抚大人的夫人。”
柳长风就假意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瞧我这记性,对对,是曹夫人了,夫人别急着走,既然到了饭口,一起用了饭再走不迟。”
玉贞道:“不了,我还有事。”
同这样的人,多说一句都感觉浪费。
柳长风好不失望,道:“曹家堡不大,云记画坊和乔家的店铺也是鸡犬相闻,可夫人好久没来看内子了,她很是想你。”
看着他乔张做致的样子,玉贞心里恶心,感叹云拂衣这样的好女人,竟嫁了这么不堪的男人,不想招惹是非,道:“我忙过了这段,会时常来看姐姐的。”
柳长风微笑:“那就好。”
他也学聪明了,言语得体,丝毫不漏破绽,其实今日他的目的不言而喻,不过是见曹天霸远去山东,还想着倭寇海盗何其凶狠,也许曹天霸这一去就再也没命回来,对玉贞的心思便春风吹又生了,假借云拂衣生病为由,引了玉贞来了他家里,他就想回家,可是不巧,衙门临时有事他给拖住,匆匆办完差事回到家里,不想玉贞已经告辞。
然而,他对玉贞的心思并没有因此而断了,此后又是寻找各种法子想见玉贞,都给玉贞巧记避免过去,直至层林尽染是中秋时节,他又找到了机会,托人给玉贞送了封信,说云拂衣邀请玉贞一道去西山赏红枫。
西山,是相对于曹家堡的位置而言,长青山山脉,因山势平缓,所以每年春季,成为人们踏青的好去处,而到了秋季,又是赏枫的良辰。
玉贞听了口信,一年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为了确保这个消息是真的,叫人去云记画坊去问云拂衣,回来的人说云记画坊今日关门,玉贞便确信真是云拂衣邀约自己,刚好最近也忙出了一些头绪,出去散散心也好,于是叫人套车,又携带了些干果糕点,还有一壶老黄家的陈酿,准备和云拂衣一边赏枫一边喝酒,岂不快哉。
拾掇好,带了两个丫头,坐车就去了西山。
等到了西山才发现,赏枫的人很多,这时节不冷不热,人们都愿意出来走一走,权当是正月十六走百病了,于是一家家携老扶幼,山里非常热闹。
玉贞在山脚下了车,留了些吃食和酒给车夫,让他在此等候,玉贞就带着两个丫头进山了,其中一个丫头叫松香,另个丫头叫月桂,都是买来不长时间,使唤起来虽然没有月映那么顺手,两个丫头还算机灵稳妥,没出现大的错误,玉贞即习惯了把她们两个带在身边。
三人一边向山里走,一边在人群中搜索云拂衣,可是刚进入一个山口,玉贞正东张西望呢,突然斜里出来一个人,唤她:“曹夫人!”
言语中满满的惊喜,可玉贞脑袋却嗡的一声,又是柳长风,关键是,柳长风身边没有云拂衣,独自一个,穿一件月白的长衫,外罩一件淡绿的马褂,于红的黄的烂漫秋叶中,风采卓然,非常出众。
玉贞深感不妙,怕自己又给柳长风算计了,也还是得体的问道:“二爷也来了,姐姐呢?”
柳长风手中还拿着把扇子,这时节拿把扇子,附庸风雅都有点过分,看样子他还施了淡妆,只是并不得心应手,所以脸上的粉涂得不匀称,看着很滑稽,辫子倒是梳得非常齐整,但抹多了桂花油,给人以湿哒哒如淋水的感觉,见玉贞再次上钩,他心里高兴又得意:“拂衣去看她母亲了。”
玉贞一下子就知道这场邀约,又是柳长风搞的鬼,当即震怒,鉴于他是云拂衣的丈夫,又是众目睽睽的,玉贞忍着没有发怒,而是道:“那二爷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