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文看着马长宽的背影,不禁动容,马哥是话少,可却是个有心人。
“你觉得马哥这人,怎么样?”李修文转过头问火驴。
火驴停下嘴,看了一眼马长宽,“昨天,上这破山的时候,幸亏有他,不然,我可上不来!”
李修文欣然一笑,从袋子里抓出一把豆子,递到火驴的嘴边。
火驴两眼一亮,大舌头一伸,风卷残云,“这人不赖!”
头一次听这货如此评价马长宽,李修文不禁一笑。
没过一会,阿木就吆喝着,饭好了。
洗了个手,李修文就赶紧进屋了。
安太白围着个围裙,在厨房里,还挺有模有样的,阿木拾掇出一张矮饭桌,马长宽帮着端菜。
不一会就摆了满满一桌子,鸡鸭鱼肉,各色青菜,应有尽有,红绿白青,赤辣鲜香,勾的人馋虫上喉。
众人进屋,分宾主落座,老太太上席位,安太白次之,阿木想下座,被老黄推在了安太白身边。
老黄,马长宽,李修文三人挨着,盘膝落座后,老黄倒上酒,先敬老太,说了一些吉祥话,这才敬了安太白。
可能是,有老母亲在跟前的原因,安太白收敛了很多,还跟他们唠起了家长,这让几人受宠若惊。
老黄一个劲的称赞安太白厨艺好,又夸老太太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孝顺而有能耐的儿子,不吝赞美之词。
还夸赞阿木心地善良,办事周到,识大体,云云。
李修文和马长宽,都不是那种会说话的人,反正有老黄应酬,两人一边吃菜,一边就微笑着应着。
晚上,安太白将他叫到屋后的竹亭里,阿木准备了几样小菜,一壶老酒,在石桌上摆放停当,就去了。
只有他两人,安太白让他落座,还特意给他斟酒,李修文吓得赶紧起身,躬身称谢。
安太白鲜少说话,数杯酒后,亭外月光如昼,云轻风静。
竹亭旁的小泉眼,水波微晃,玉盘碎动,水影山光,相映亭中。
半壶酒下肚,安太白说话了,“小子,你老实告诉我,你来这干什么来了?”
李修文一愣,先在心里打了紧,能说么?
可再一想,这安太白,可不好糊弄,瞒着也不合适,就直言,“通灵塔!”
安太白一听,悬停筷子,猛地一抬头,愣愣地看着李修文。
好半天,才夹起一花生米,放到嘴里,胡子抖动,呷了一口酒,哧鼻一笑,“我就说嘛。”
李修文看着他,感觉他话里有话,可又不敢问。
这时,安太白又开口了,“能帮我个忙么?”
“嗯?”李修文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可看着安太白那横横的样子,赶紧点头,“好啊!”
“呵哼!!”安太白一笑,“你这人,倒挺实诚,还没说什么忙呢,就应了!?”
李修文起身一施礼,“你救了我朋友,帮你忙,也算还人情,理所应当!”
“坐坐坐!”
安太白点点头,一拉他,又给倒了一杯酒,跟他一碰,仰头饮尽,长叹一声“哎!”
李修文一听,这是有事啊,果不其然,安太白有事相求。
原来,他老娘得了不治之症,他空有一身医术,可奈何有一味药,寻求不到,苦恼不已。
不过,近日,他终于找到了,但是,得有高人相助,否则,他也会把命搭里。
李修文就问他,是什么东西?
安太白说怕说出来,他就不去了,就说去了再告诉他。
李修文见强问不过,也就没再问,后来,两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无意中,安太白忽然聊起,他原本有一个儿子的,后来被一歹人掳了去,他的头发尽掉。
他的夫人性子强,骂他是个窝囊废,就去追了,可没想到,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最后,就剩下了他跟他老娘,孤苦伶仃,无依无靠,要不是,后来捡了个阿木,他们这会子不知道得有多难。
由于不会跟人打交道,医馆经营不下去,他们就只能苟活于山野,卖点药材度日。
后来,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时候,两人都睡着了,迷迷糊糊,有人将他们扶进了茅舍,等到再睁眼,天已亮了。
李修文正洗漱,就觉身后一香,抬头转身,就见曹杜若站在他身后,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李修文满脸的水,看着曹杜若,也欣喜不已,“醒了啊。”
话刚出口,曹杜若就忽地涌入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他。
阿木刚要找李修文,恰巧撞上了这一幕,安太白赶紧将他拉到一旁进屋。
已经略懂人事的阿木,还是忍不住从茅屋里探头出来,伸长脖子,嘿嘿笑。
可曹杜若却丝毫也不在意,任凭他们看着,就不松手。
“咳咳,差不多,就行了啊!”
最后,终于在安太白的催促下,曹杜若松开了手。
由于曹杜若尸毒刚去,安太白没让她去,谁知这妮子竟不知天高地厚地嘲讽起安太白来。
说什么,他的医术不如她哥,她哥向来是覆碗而愈,而他却要费这么久的工夫。
向来嘴不饶人的安太白,却只是嘿嘿一笑,说出一句话来,曹杜若就不言语了。
“哎呀,我师父,只教我治有病之人,可是那无(病之人)”
见曹杜若已经飞红了脸,安太白也就没说什么了。
老黄跟马长宽留着,照顾曹杜若,李修文跟安太白,就往深山里去了。
一路上,山禽声咽咽,山兽吼呼呼,山獐山鹿,成双纷走;山鸦山鹊,打阵攒飞。山草山花,当看不尽,山桃山果,却映时新。
越往深处走,就越倚险不堪行,怪石嶙峋,云雾笼顶,峨峨石,翠盖松,崎岖岭,突玲珑,妖仙隐逸。
中途,两人歇了三次,上上下下的,至少翻过了五六座高山,猿啼山林,蟒蛇涧过,各种叫不上名的野果,吃了不少。
走着走着,日头也没了,雾雾蒙蒙的,气象不明,李修文隐隐地感觉到了不对。
正要问安太白时,就见前面的高山下,出现了一出水潭,烟雾缭绕,看不清这水潭有多阔。
“到了?”
李修文轻声问道。
安太白转过身来,伸出一根食指,放在嘴边,点点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看到这老家伙,如此神秘的样子,李修文一脸茫然。
这到底要干啥,好歹也说清楚啊,什么也不说,这让我如何是好?
正诧异时,忽然,水面动了,咕嘟嘟地往上冒泡泡。
李修文一看,这是有东西啊,正想着会是什么时,“嘭!!”
冲天水花,一条青白色的长虫,飞蹿上了天,那速度快的,一眨眼,就入了云雾。
那东西,有角,有须?李修文顿时一惊——龙??!
这老秃子,该不会,是想让他帮忙捉条龙回去吧?
两人躲到一边,安太白嘿嘿一笑,“运气不错,没白来!!”
李修文一脸惊诧地看着他,“我说,你该不会是想弄条龙回去吧?这家伙,少说也有七八丈,咱俩可扛不回去啊!”
“呵哼!!”安太白嗤鼻一笑,“你小子,做梦呢,拿片龙鳞,就行了,还想吃龙肉,抬贪得无厌了你!”
两人窝在一大石头后,正打哈哈呢,冷不防,一个清白色的东西,忽然悠悠地探出一硕大的脑袋来。
李修文登时瞪大眼睛,看向安太白的身后——
“你怎么了?放心,只要不被发现,就!”
安太白说到一半,忽觉身后,气息不对,隐隐有呼咙咙喘息声。
立时就眼睛瞪的有牛蛋大,更夸张的是,他那秃顶崖边的杂毛,竟朝天直竖了起来!
可这个死胆大,还是鬼使神差地转过了头去——
立时,就见一比斗还大的头,悬在那巨石旁,一双巨大的眼睛,泛着幽幽的光,正凝视着俩人。
那隆起的鼻孔,一动一动的,喘着气,两个人都吓得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
李修文看着那脖颈上连根针都塞不进去的龙鳞缝,心里直犯嘀咕,可当即心一狠。
“老安,你那龙鳞,是要刚从龙身上摘下来的吗?”
安太白正心慌呢,一听这话,扭过头来——
“哈啊?!”
可随即,又点点头,“啊!!”
“准备好了吗?”
李修文忽然一脸亢奋。
“哈啊?!”安太白又一脸懵。
不等他反应,李修文猛地一把,就将安太白推向了龙口!
“啊!!!”安太白吓得魂都没了。
那龙当即就被惹怒了,猛地一口,就朝安太白吞了过来——
就在这千载难逢之际,李修文飞身蹬上旁边的大石头,猛地一下,就跳到了那龙脖子上。
他一手抓龙角,一手拿刀,猛地一拍那龙嘴,那龙头一趔,安太白就捡回了一条命。
可能那青白龙也没想到,这李修文出生的牛犊不怕虎,竟会这么勇?!当即也惊慌失措,乱作一团,胡乱地甩头!
李修文早料到,它会这样,把刀往腰后的刀鞘里一插,两只手死命地拽住那龙角,头紧贴着那龙颈,就是不松手。
见甩不了这小子,那青白龙,又蹦又蹿,胡乱地往一旁的石头,树上撞,立时就石飞树斜!
“快松手,你不要命啦!!!”
安太白吓得躲在一旁乱吼,“李修文,我不要龙鳞了,你快放手啊!!!”
李修文被甩的七荤八素的,哪能听见他的话,恍惚间就听安太白喊道,“你不动手,难道等它把你拖进那深潭里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李修文不禁浑身直冒冷汗,卧槽,我他么不会游泳啊!?
奶奶的,管他行不行,先来一刀,李修文一手抓着龙角,猛地一刀,逆着龙鳞,就贴了进去。
这青白龙当即疼的一颤,以为李修文要杀它,当即就要跟李修文拼命!
不等李修文掰下那龙鳞,他就脱手了,整个人跟刀就掉到深潭旁的碎石潭上。
李修文被摔了个晕头转向,他使劲地甩甩头。
就见那青白龙抖动着身子,发狠地瞪着李修文,龇牙咧嘴地,鬃毛直竖,放声咆哮。
安太白一见不对,明知难脱身,可还是冲了过来!
那青白龙看都没看,身子一扭,大尾一扫,就甩了过去!
“不要!!!”
李修文起身,猛地一撞那青白龙的脖颈,虽然有点蚍蜉撼树,可却救了安太白一命!
这下可彻底惹怒了这大家伙,不等李修文反应,那龙爪一抬,一下子就将他踩了个结实。
立时,李修文就被踩得双眼暴突,差点把肠子都吐出来!!
就在这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黑云压顶,蓝雾四起。
一旁的安太白看到这一幕,都吓傻了,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这,这,这是,要变天了么?!”
突然,就见那龙爪下的李修文,发出一股骇人的蓝光,刺得安太白一下子就用手挡住了眼睛。
“呃——!!!”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龙吟,安太白定睛一看,整个人都震惊了——
就见七个浑身发蓝的诡异的蓝人,将那青白龙死死地摁在了地上!
最大的那块头,揪住龙尾,四个凶悍的,抓住龙腿,反折过来,把那龙疼得直发抖。
而龙的最中间,站着一人,手拿一根蓝色的绳子,束缚住那龙,使其动弹不得。
而那龙颈处,一个看了让人浑身颤抖的家伙,手提一把屠刀,抵住那龙颈,正欲下手!
“等等!!”
李修文缓缓撑死身子,坐起来,看着这几个家伙。
“主人,你怎么样?”几人同时看向李修文问道。
主人??
安太白被这奇怪的称呼给震惊了,他们居然叫李修文主人。
“老安!!”这时,就见李修文冲他一招手。
见李修文叫他,安太白赶紧颠颠地跑到跟前,颤颤巍巍道,“啊,怎么了?”
“要哪块鳞?”李修文问。
安太白一愣,“哈啊?”
看着犯傻的安太白,李修文又急又气,“我问你要哪块龙鳞?!”
安太白好像还有点没缓过神。
他看看李修文,又看看那青白龙,舔舔干巴的嘴唇,咽了口吐沫,然后,胡乱地一指那龙身,“这!哦,不,这!!”
“到底哪?!!”
贪狼居高临下,一声怒吼,吓得安太白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李修文一把扶起安太白,抬头对苍狼道,“这位是我的朋友,不得无礼!”
“是!!”苍狼当即就不敢造次了。
安太白看看贪狼,又看看李修文,最后,怯怯道,“哪块都行。”
“好!”
听到这,李修文就找了个地方,把刀贴着那龙鳞缝,猛地贴进去,使劲一掰,“嗝嚓”一声脆响,就掉下一块碗口大的鳞片。
那龙疼的只一颤,就“哧腾”两下,不再乱动了。
李修文捂着胸口,捡起地上还带着丝丝血渍的龙鳞,“一片够吗?”
“够了!够了!!”
安太白连声应道,见贪狼他们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安太白就求情道,“李老弟,这龙,非凡物,切不可杀之啊!”
一听这话,李修文也赞许地点点头,刚要刚要转身让贪狼他们把这青白龙放了,就听一声响彻云霄的龙吟!
安太白一抬头,就见天上的黑沉的云雾里,钻出一条比这青白龙还要大的黑龙来。
“呀,不好了!!公的回来了!!!”
安太白大喊一声,吓得赶紧将那片龙鳞藏到了身后。
可没想,李修文,和那七个怪异的家伙,看到那黑龙,却不为所动,脸上丝毫没有一点畏惧。
相反,那个骑在龙脖子上的家伙,嘴角一咧,“好啊,正好一对儿,全宰了!!”
哈啊?一听这话,安太白惊的舌桥不下,愣愣地看着那怪人,转身又望望李修文。
看着这年轻人一脸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忽然想起一句话——
心有波澜而面如平湖者,可拜上将军也!
这一刻,他不由地自惭形秽,想起先前对李修文的“羞辱”,他顿时无地自容。
可此刻,不是矫情的时候,转眼黑龙就到了跟前。
我地娘啊,这黑龙足足比,这青白龙大了一倍还多啊,刚掠过最近的一座山头,就遮天蔽日,黑了大半边天。
安太白吓得凑到李修文身后,拉拉他的衣袖,“老弟,老弟~!”
谁知,李修文不动声色,微微回首,淡淡一笑,“勿忧!”
啊?这都大难临头了,还勿忧!?
忽然,眼前一阵气浪袭来,那大黑龙,就落了下来。
安太白吓得将头藏到李修文的身后,当起了缩头乌龟,紧紧地闭上双眼,两股大颤。
他娘的,早知如此,就不来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这回连小命也要交代在这了。
“公子手下留情!!”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洪钟一般的声音,振聋发聩。
安太白一抬头,那大黑龙,居然张口说话了!?
还说的是人话!?
本以为,这大黑龙下来,怎么也得掀起一股腥风血雨,可是他错了。
非但没有,而且,这大黑龙,还俯首称臣,一脸乖顺,恳求起李修文来。
安太白这回,可真是大刀剌脑门,开了天眼了!
这时,就听李修文道,“我只想要片龙鳞,别无他求!”
看着那七个怪人,一脸凶神恶煞地束缚住这青白龙,大黑龙二话不说,就一爪一,抓下来自己前颈三片龙鳞来。
“公子,三片可够?!”
李修文想拦,可已经迟了,这大黑龙显然没有发现,这青白龙,身上已少了一片龙鳞。
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连声点头,“够了,够了!”
“那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放了小子!!”大黑龙都快把头低到尘埃里了。
原来,这青白龙,是他的龙子,怪不得这大黑龙,会抓下自己的龙鳞呢?
父爱如山,舐犊情深,这让李修文不禁动容。
李修文转过身,冲贪狼一挥手,示意他们将那龙放了。
贪狼一见李修文发话了,冲其他人,一示意,就放开了那青白龙。
那青白龙,当即就跑到那大黑龙跟前,它想帮老父亲舔舐伤口,可却被一爪子,掀到了身后。
“多谢公子!!”
那大黑龙再次颔首。
可没想到,就在这时,安太白看着地上那发黑的龙鳞,一脸惊恐,“尸毒?”
“什么?”李修文一愣,他吃惊地看着安太白,“你说什么?”
“那龙鳞上有尸毒!!”
听到这话,李修文虎躯一震,他痴愣愣地看着那大黑龙。
“你可有解?!”那大黑龙拧着头,看向安太白。
安太白惊恐地望着那大黑龙,一指那龙鳞,怯怯道,“我得先看下。”
说着,他就试探着往前几步,走到那龙鳞跟前,看了看,眉头一皱,神情凝重,“不太好治。”
李修文走上前来,“此话怎讲?”
安太白找个木棍,一拔那龙鳞,“你看那肌里,都已经黑透了。”
“有办法么?”李修文直奔主题。
安太白沉吟片刻,转过头,看向李修文,“不好说,得试试看。”
说着,望向那山一般的大黑龙,忧心忡忡道,“这么大的个头,且不说吃多少药,光这时间上,没个一两年的,是万不能愈的!”
一听这话,李修文看向那大黑龙,“怎么样,要医么?”
那大黑龙,没说话,它沉吟片刻,看看安太白那不靠谱的样,又看看李修文,问出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你为什么要帮我?”
李修文没想到,它会这么问,就实话实说——
“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要帮你,佛家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乃神物,帮你能积大德,且你又跟另外的那十一个并非一类,还没吃过人。
就凭这最后一点,我就想帮你!”
这一番话,着实让这大黑龙受用,它当即颔首称谢。
可李修文却一指那个,秃着顶,两边杂毛下垂的安太白,“别谢我,能救你的是他!”
大黑龙当即会意,刚要道谢,就见安太白赶紧一摆手,“不必,你救我老娘,我救你,一报还一报,两不相欠!”
这话一出,这大黑龙不禁刮目相看,就连李修文也在心里暗自佩服这家伙。
于是,安太白跟那大黑龙约法三章,相约此处,定期施药,互不伤害。
最后,就擦着天还亮,跟李修文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