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城墙往北看,朝阳门那边更热闹,车水马龙、尘土飞扬。今天也是东岳大帝的生辰,陛下命礼部尚书崔志端领衔到城门外的东岳庙致祭,祭礼完毕便是赛会,小半个京师的人都往那边跑。
再回头看看自己这边,除了钦天监诸官和工匠,自己身边也就七八个看热闹的监生,反差有点大呀。
北风从满是铜锈的简仪窥衡中穿过,激起一阵带着金属颤音的低啸,像是与太子打个招呼,又仿佛一声叹息。
朱厚照觉得自己下次来是不是也得带点太牢、少牢之类的,再给简仪上柱香?
杨慎带来的几个监生正在一旁争论,“《周礼》上写的分明,以星土辨九州之地,所封封域,皆有分星,以观妖祥。怎可说是子虚乌有?”
“斗、牛之星分明在北方,何以主吴越?娄、奎明明在西北,何以验鲁地?分野之说牵强附会,近于谶纬。”
“你放屁,《周礼》记圣人之言,焉能有错?”
“你读书读到狗身上了,《礼经》才是圣人所传,《周礼》不见载于《史记》,明明是汉儒伪作。”
“你个扑街,不敬圣人,待俺好生开导于你!”,
“娘希匹,小爷自幼习武!”
...
这是要打起来了?朱厚照犹豫要不要开盘押个大小?
杨慎看见太子在旁边不厚道地“嘿嘿嘿”,便过来躬身一礼,“钦天监诸位老先生皆言太子精于天文历算之学,分野之说太子如何看?”
历算还行,天文就算了。这个时代真正的天文学是历法之学,而所谓的天文则是“观乎天象,以占休咎”,和算命一个路数。
分野之说近于天文,以地理方位比照二十八宿,以天上星象附会地上灾异。
朱厚照想了想,问杨慎:“用修兄可知月食?”,杨慎点点头。
“那以月食言灾异,你信吗?”
杨慎摇摇头:“太史公曾言,月食,常也,凡百一十三月复始。食有定期,非干政治。”
“那其他星辰不也一样吗?和月亮有啥差别?”
“呃,这个好像还是有些不一样吧?”毕竟月亮那么大,杨慎觉得不是很有把握。
“都一样,今日可知明日星辰所在,今年可知明年星辰所在,星象亘古如此,皆为常也。”
“未必!”旁边有人插嘴,“五纬逆留,历代皆不能详。”
“呃...”忘了这个,朱厚照觉得被打脸了。
所谓五纬指的是金木水火土五颗行星,行星绕日公转速度不一,站在大地上观察,行星的位置就有点飘忽,有时停止不动,有时还往后退。不动称为留,退行称为逆。
行星轨迹推算,历代都没有整明白,搞得这几颗星星很有神秘感。
朱厚照总不能把日心说拿出来讲一遍,虽然大明朝没人会烧自己。但缺乏数据支撑,大伙儿顶多当面称赞一下:太子果然聪慧,这个说法挺新鲜。
插嘴的叫戴大宾,也是个神童,十三岁中举,今年才十五。
“五纬躔度的确复杂,不过天行有常,咱们只是还没找到办法而已。”朱厚照解释不了,只能嘴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