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啃爹也就那么几年，今后的日子清贫如洗，所以那几年不抓紧行行尸走走肉，多泡几个妞，人这一生落到这步田地连回味的内容都没有，岂不哀哉。

发给寇彪一个大扫把，京城最繁华的天门街中心路段每天扫一次，再把垃圾搬运到指定地点焚烧，让一堆篝火大漠孤烟直的在京城废弃一角冲天。

兵部侍郎陪伴垃圾变为灰烬，靠近它们死亡的过程取得衣单里的暖洋洋。

这个冬天有着深刻的哲学含义，煽情而不动情。尼采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力”，所以他现在只能拢一拢衣袖，耸耸肩，表现出骆驼祥子的麻木。

每个月去专管市容的街道司领二斗米，相当于现在60斤，够父子俩煮二十天干饭，十天稀饭。

稀饭熟了的时候咕噜咕噜跳起米浆时，把切碎的菜叶子放进稀饭里拌一拌，一股清香扑鼻，稀饭的颜色也很好看。菜稀饭是历史的悠久，即是对胃的保健也顺应缺粮的困窘。写下这些文字不是在水字数，是支持寇彪带着寇天从权臣返回民间坦然以对，尤其是在喝菜稀饭时，吹一口气，绿波荡漾，喝出民间的噗噗声。

“吃饱了没？”老爹问。

寇天说饱了。其实他还可以吃，只是要等老爹先吃饱放下筷子，他才能去把剩饭最后清理。

另外，寇天还在染房打一份工，这样每十天他和老爹可以吃上一次肉，喝一点小酒。

酒这个东西，以前的作用是醉生梦死，现在的作用是腰酸背痛。

酒过三巡，从破檐的漏瓦处，见明月光下来，寇彪念：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寇天接上念：“什么什么宫阙，今夕多少年。”

寇天问老爹，等于是在秋后算账：“爹爹，当年你拿荆刺条子抽我，要我背诗记词，搏取功名，屁股打出一条条紫印子，也没背下几首，这是何苦呢。若是听你的，十年寒窗不也是喂狗了吗？背些诗文现在有屁用。”

寇彪接过说：“话不是这样讲。往来贵人，莫不以苦读为先，福禄随后。老爹虽是连累了你，当时局势却很明朗。若是老爹没把队站错，站往太子一边，你稍加研读，就可以登朝堂议社稷，入鸿儒谈古今。”寇彪拖长一声叹息。

寇天就很不解：“太子等老爹死了就是下一个皇帝，你不站太子一边，干嘛要去站三皇子一边。”

寇彪把缺瓷酒盅里的剩液仰起朝天倒进嘴里。

寇天拿过陶壶摇了摇，还有，就给曾经的兵部侍郎酌上。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时，朝堂上下都以为皇上要废太子，在处处拿捏他。对三皇子疼爱有加。眼见得太子式微，三皇子水涨船高，风雨飘摇，你说我能不去靠三皇子的码头？”

寇天恍惚，有些弄不懂官场里面的名堂，毕竟他常去的地方是娱乐场，深入了解的是花魁。

现在回想，寇彪算是明白了。那宏展在玩弄帝王权术，他整了一个套路，把党争的脉络摸得清清楚楚。甚还清除了杜申永久的后患。寇彪不光明白，还看清，宏展是篡位成功者，更是防篡位高手。又还善于铤而走险，刀出偏锋。他寇彪能活成现在这样，三生三世知足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难料啊！

那时候的环卫工人要比现在的环卫工人辛苦很多。人们没有讲卫生的公序良俗，吃东西的包装纸，啃的甘蔗皮随地乱扔。

小孩就地大小便，一堆热屎在路当间冒气，游丝袅袅。尤其是休沐日，踩街的人更多，寇彪就有点扫不过来。刚刚街东头搞干净了，回头垃圾又有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当年的兵部侍郎让有些熟读史书者同情，不免改不过顺口，仍还叫他寇侍郎。寇彪听得这样叫他，直起身立大扫帚胸前，双手握住扫帚头，静看这人是在酸遛他还是仍在认可他。如果是前一种，他一声不吭的低下头继续扫他的地。如果是后一种，寇彪脸上纤维露出一丝感谢，并细声说：别再这样叫我。没有寇侍郎了。

一早开门，门轴发出薄材破缝才有的吱呀声，与此地相隔三条街的原寇府厚重的门轴声，清晰对比出富贵与贫贱的两重天。

这声音前一种漂浮没有一点油脂，后一种稳吨力度极具咬合力以及朱门酒肉臭的气息。

一早开门，晨霞天边起伏，露气朦朦屋影，好天气公平天下贵贱。纨绔子寇天双拳擎天，朝门外伸去一个廉价懒腰，打出一个隔夜哈欠，反手在自己的背上捶两下，昨晚的酒没喝到量，腰还有点酸。步子一迈，被绊了一跤。低头看……回屋对蜷缩床上的兵部侍郎环卫工人惊喜叫道：“老爹，门口又有东西了！”

寇彪像当年受贿时一样平静答道：“提进来。”

有米，有面，有肉食，还有外表粗制内里精良的过冬衣物。

寇天不明白都是些什么人送的。

而寇彪心里清清楚楚。重权在握时没少拔擢过下级。现在，这些人对他躲闪不及。不过，也不全都是这样，其中仍还有吃水不忘挖井人。

食店的肥胖女主，把泔水泼在当街上，泼给当年权势薰薰的兵部侍郎看，呲牙磨嘴，盯着寇彪的反应，嘴里指不定准备了遛酸刻薄的话一箩筐。

生活中的势利小人大多在底层市民中，而且表现得十分劣质和露骨。这些人集中起来给他们一个好听的名词叫：“**”。

他们是拿来奴役的，是拿来欺骗的。

为了不让他们察觉自己被奴役被欺骗，就喊他们万岁。

谁是“**”呢？谁都可以抓起来杀掉的时候，“**”根本就不存在。

被奴役的人没有能力反抗，就想着奴役别人。所以就出现了村霸，地头蛇，以及向大街泼泔水的食店女胖主。

所以季羡林先生说：“群众的眼晴都是瞎的，势利的。”

周树人接着说：“奴隶看起来温顺，但并不代表善良，奴性极重的人，对同类一定是凶残的。因为他们从奴隶主那里失去的自尊，需要从同类中得到补偿。”

食店的女胖主把泔水泼在当街上，泼给当年权势薰薰的兵部侍郎看，呲牙磨嘴，像狗看骨头盯着寇彪的反应，嘴里指不定准备了遛酸刻薄的话一箩筐。

寇彪云淡风轻，不以为然。只是又要他劳累一番，再打扫一遍就是了。

地面不整干净，街道司的个别查巡会对他大呼小叫。

寇彪说：“我再扫一遍，再扫一遍。”

云淡风轻，云淡风轻。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明月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寇天看到老爹一整天没回来，想到今天是休沐日，街上垃圾多，老爹搬运背脊骨咔崩咔崩的响，无缘无故一个趔趄，有骨质增生了。就来帮老爹出活。叫寇彪在马路牙子上坐着休息，剩下的路段和垃圾寇天来完成。

寇彪坐在马路牙子上，打望过来过去的小媳妇和大姑娘，心中不免覆水难收……

——这些都该是后面交待的内容，提前写在这里，后面就不说了。寇天和寇彪父子俩的事到此结束，即使以后天门大街上看到一位耄耋老人在垃圾前仔细分类，也无需再问是谁了。

有的人物在小说里要边写边扔。

孟夜闯出城门，马不停蹄，手不松缰，赶往兵营。

驾！驾驾！

郭德纲郭德纲郭德纲郭德纲……马蹄声碎，声声远去……

路两旁树影闪过。欢足蹄底腾烟。

第五天，与出师勤王的军队相汇。

孟夜一口气把宫廷血案和京城逃亡百姓现状说完，令将帅无不震惊。

震惊杜申杀了十几个大臣，城门悬颅。

孟盘山当即让孟夜起草：

《告天下勤王书》

风声鹤唳，渔阳鼙鼓。

大英十年有余兵戈相息，民泰国安处处笙歌。

然有唯恐天下静，喜造万物疏之逆贼，兴妖着浪，霍乱朝纲。

遛猫嗾狗之徒杜申会同三皇子容亮，先欲图谋嫡位，近日直逼金銮。一日攻下宫围，枭首十余大臣。朝堂上下，血流成河，宫墙内外，人头缳悬。

今孟王率北部关军大举义旗，赴京勤王。一夫奋臂，望举州同声。

凡国之兵勇，民之乡团，皆以兴亡为己。动其铁，行其驹。良其弓，劲其弩。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

京城喋血，魔刀犹红。圣上蒙羞，臣子流涕。更有万民出逃，沐风露寒。忠臣不可怀安夜枕，烈士自该奋为枭雄。擒贼勤王，并匡社稷。荡涤虏寇，青史留名。

告令所达，地为硝土，人为利器，草木皆兵，共赴国难。

令从。

今孟王率北部关军大举义旗，赴京勤王。一夫奋臂，望举州同声。

凡国之兵勇，民之乡团，皆以兴亡为己。动其铁，行其驹。良其弓，劲其弩。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

京城喋血，魔刀犹红。圣上蒙羞，臣子流涕。更有万民出逃，沐风露寒。忠臣不可怀安夜枕，烈士自该奋为枭雄。擒贼勤王，并匡社稷。荡涤虏寇，青史留名。

告令所达，地为硝土，人为利器，草木皆兵，共赴国难。

令从。

孟夜从复活院骑出他的雪啼乌龙骠欢足，去边关兵营，跟父王带兵勤王。

可是他出不了城。

城门被杜申的亲兵和兽妖把守，进出盘查得十分严厉。并且，城墙上张贴的揖拿画像中有他一张。

孟夜看着画像上的自己，捋一捋下巴，这帅哥我认识。

孟夜的人像看上去不仅酷似于他，更有中流砥柱，舍我其谁的气势。

他必须出城。

一纨绔子弟着锦绣常服，滚边处精织纹饰，绿肥红瘦，与峰烟时局极为不搭。看到孟夜徘徊，并马到身旁低声道：“孟夜，快离开！不光这有你画像，四处街坊也有你画像。要捉拿你，你出不去。”

纨绔是寇侍郎家独公子寇天，一个熬鹰斗狗，花天酒地，时常在怡春院把女子弄得尖叫。

浪荡之徒。

孟夜同样是官二代，却不属于同一个流派，就没正眼瞥过他。

一阵骚乱，城门处正在发生拿人的戏码，四五个门卫捉拿一位壮汉。却控制不住他。接着又冲上去三个门卫才将壮汉扑倒在地。

汉子虎背熊腰，杏眼飞眉，一脸的酋长胡子包围半个面部。

一看就是个生猛茬子。

此人尉迟名石鼎，京城一刀堂堂主。攻城之日，率一刀堂弟子参战，破城后藏匿。他现在要出城，招纳城外弟子与勤王之师以图再战。因样貌太有辩识度，无需去与墙上贴布的人像对照，众门卫见那一脸的酋长胡子齐声喊道：“尉迟石鼎！”哪里出得了城。

寇天证实道：“看到不，贴了人像跟本出不去。”

孟夜毫不犹豫沉声道：“不！我必须出城。”

孟夜对眼前情形分析后决定飚马冲关，他相信他的欢足。

看出孟夜心思后，寇天说：“我帮你！”

很出乎意料。这时孟夜正眼看他，纨绔眼里的星火烁耀，一改往昔黯淡无光。

怎么说呢。

这样说吧，时势造英雄，时势造命运。

杀猪匠成将军，和尚当皇帝，公主沦落风尘，都是时势。

纨绔在时势里猛变成侠肝义胆也不奇怪。孟夜就是这样看待寇天的，问怎么个帮。

寇天计划先用他的惰马去闯关，必会引来门卫围追堵截，你就可趁机冲出去。你的欢足冲出去后，就没有人能追得上。

纨绔们都知道异姓王儿子有一匹欢足。在他们沾沾自喜的坐骑上提到这匹马不免垂头丧气。表面钢内心不服不行，毕竟人家这匹马，劳斯莱斯浮影车牌号是六个六。

寇天这伎俩是小儿科，就是个声东击西。不过，某些时候越简单越实用。“关健是我冲出去后你被他们捉住了怎么办。”

对呀，我被捉住了怎么办？我怎么没往下想到这一步。

寇天咽下嘴里的泡沫，笃定出前所未有的决心。肯定是被捉住，捉住就捉住，就说马疯了。耍个赖皮，杀不了头，他那个比他还风流的老爹与杜申有私交，还不是一般般。

时势造命运一说就在这一刻。

如果不是这一刻寇天心血来潮，狭肝义胆豪气云天没长眼睛误入到一具花花公子的肚肠里，寇天的惯性定在街上东张西望，看哪家媳妇，哪家姑娘合他的口味。

这一刻，寇天做了一件违背他格局的大事。不仅在三分钟里扮了一个侠客，还救了他该死老爹一命——

寇彪，身为兵部侍郎，利用职权，收受贿赂，以碴铁充玄铁，与奸商勾结，至使兵刃不钢，失利战场。又与逆贼情交于浓，出谋划策，几欲颠我天朝。其罪滔天。不杀不足以校重典，不杀不足以平民愤。拖入死牢，秋后问斩！

寇天一个赴趴摔到孟夜跟前：“孟将军，看在小弟为你出城冒死闯关，匹马开路，捉住后老爹说情虽保全一命，仍还是挨了二十大板。救我爹一命！”

此一情景，出现在杜申堪乱平定后，大量问罪官员中兵部侍郎寇彪首当其冲。寇天从寇府翻墙落下，摔得一瘸一拐跑到孟王府的一幕。

寇天挨二十大板，换回寇彪一命，罚为贱籍，天天扫大街。不再鲜衣怒马的寇天一身褴褛与爹坐在马路牙子上，商量晚上去向窖坊赊二两酒喝，环卫工人一天活干下来腰杆实在是疼。

——以上本该是后面章节的内容。

小说情节有时候也会穿越。

或者说叫倒述——说的正是此刻。

寇天要在二十天后救他爹一命，所以他此刻必须夹马扬鞭，向城门冲去，为孟夜开路。

孟夜本还有话，筹划怎么个冲法，如果……要是……又该怎样怎样。

没想这纨绔行事就有这么冒失。从来是纨绔，猛一回当个豪杰，分寸把握不当，不等商议就真冲上去了。丢给孟夜眼前两半母马屁股肥肥的扭动起来。

孟夜扬手朝寇天唉了一声，见母马四蹄乱颤着奔跑而去，无法挽回，只得勒紧缰绳准备冲关。

寇天驾着母马高喊让开让开！马惊了惊了！

马冲过去把人蹄倒。

门卫来不及把张贴画像与骑马人对比，就见母马不减速的冲来。骑马人一面夹腿一面高喊马惊了马惊了，并不往后拽缰绳。

拽缰绳是止住马前奔的基本动作，可这个纨绔嘴喊着马受了惊却并没有往后拽缰绳，还在一劲儿夹马。

门卫看出有假，几把长戟交叉横挡上去。

又还有手执盾牌的在前列阵，马匹冲过来，盾牌虽不能阻下，却能抵泄掉马的驰骋，他们手中的矛钩抓子能把马鞍上的寇天拽下来。

这时的寇天往后看去，看孟夜有没有跟上来。

几只长戟刺进母马，嘶叫声中母马昂扬，斜背上的寇天拽住僵绳纵马立天，甚是一幅英武画风。

母马带伤踢飞盾牌，门卫纷纷被踢倒。随后冲上来的欢足，一声嘶鸣，声波犹如大风刮来，更是无人能挡。

欢足流星大步，风驰电掣重蹄落地，蹄起留坑。如BOLIDE超跑，以标志性8.0升w16发功机为基础，爆发1850匹土豪动力，峰值扭钜输出1850牛米，每小时500公里最高时速，2.17秒完成百公里/小时加速，昂的一声冲出城门！尾烟爆出一纵火花。

欢足堪比现实马力强劲的超跑，敢有人拦就会是一场人仰马不翻的车祸现场，没谁敢阻拦。

孟夜顺手一抓，将一刀堂堂主尉迟石鼎提到马上，狂飙出城。

动乱平息后，寇天这一冲，算是勤王中的一个战例。有孟夜为证，上书邀功特为冦天浓墨重彩一笔。

置寇彪于死地的对立势力不肯相信，不相信一个纨绔会在勤王中做出战例。

而且还是面对披坚执锐的杜申私兵驯兽。

事实往往败于诬陷。

但在孟夜这里，事实顶住了诬陷。

寇彪的定罪有许多属于莫须有。宫变是权力党争的暴发，罪可以是功，功可以是罪，天下落在谁的手中就由谁说了算。

有罪无罪再加诬陷搞死敌对是胜利者一贯的态度。但正直的孟夜不会同流合污。功是功，罪是罪，要

一清二楚。

他极力上书。

寇天冲关送他出了城门，及时与父王勤王之师相

会，这是事实。

在修仙的世界里，爱因斯坦的广义相对论完全成立。让真相超过光速在时间上回溯，人们看到寇天骑在他母马的肥大屁股上，双腿一夹，扬鞭一抽，带着义无反顾的气势和注定的车祸现场冲了上去。

这画面绝对的写实。马上寇天也绝对的一勇当先。

古代有人帮着，也可以实事求是。而且，古代还可以替父赎罪。

寇天和母马这一冲，按现在的行情论功行赏，特等功不给至少应给个一等功。寇天拿一等功给老爹死罪打了7.5折，因此，寇彪免了官职，打入贱籍，却保住了项上人头。

项上人头。

这颗头有点大，装了不少官场现形，还有一些诗书策论，估摸有二十斤重。

大乱平定后，清剿余党，杀的杀，褫夺的褫夺，流放的流放。抄家，豪宅里哭嚷震天，押出人犯，男走向边塞苦寒地，女送去教司坊，杂奴院。

唯寇彪该死没死回到民间里巷，与庶民日常生活，顶着侥幸保存的人头，倍觉天时没有对他下狠手。

他拿着这颗头颅上的眼睛去瞄世界，山川风物都特么的新鲜。

又用这头颅上的耳朵去听响动，万籁之音竞是那般美妙。

这颗头，就跟无息贷款是一样。

时常从自己的脖子往上摸，一直摸到头顶，自娱自乐，哈哈直笑，说每活一天都是白捡的。

一个人的寂寞可用辉煌作前言，张扬跋扈后归于寂寞是人的定性。

纨绔子寇天问老爹：“爹爹人头几重？”

寇彪回答：“这要看刽子手在哪处下刀。在颈根部下刀，留一长脖，人头自是重上许多。”

“爹爹人头是儿尽孝所留。”寇天留下这句话是回敬寇彪一直骂他行尸走肉。

算来啃爹也就那么几年，今后的日子清贫如洗，所以那几年不抓紧行行尸走走肉，多泡几个妞，人这一生落到这步田地连回味的内容都没有，岂不哀哉。

发给寇彪一个大扫把，京城最繁华的天门街中心路段每天扫一次，再把垃圾搬运到指定地点焚烧，让一堆篝火大漠孤烟直的在京城废弃一角冲天。

兵部侍郎陪伴垃圾变为灰烬，靠近它们死亡的过程取得衣单里的暖洋洋。

这个冬天有着深刻的哲学含义，煽情而不动情。尼采说：“受苦的人没有悲观的权力”，所以他现在只能拢一拢衣袖，耸耸肩，表现出骆驼祥子的麻木。

每个月去专管市容的街道司领二斗米，相当于现在60斤，够父子俩煮二十天干饭，十天稀饭。

稀饭熟了的时候咕噜咕噜跳起米浆时，把切碎的菜叶子放进稀饭里拌一拌，一股清香扑鼻，稀饭的颜色也很好看。菜稀饭是历史的悠久，即是对胃的保健也顺应缺粮的困窘。写下这些文字不是在水字数，是支持寇彪带着寇天从权臣返回民间坦然以对，尤其是在喝菜稀饭时，吹一口气，绿波荡漾，喝出民间的噗噗声。

“吃饱了没？”老爹问。

寇天说饱了。其实他还可以吃，只是要等老爹先吃饱放下筷子，他才能去把剩饭最后清理。

另外，寇天还在染房打一份工，这样每十天他和老爹可以吃上一次肉，喝一点小酒。

酒这个东西，以前的作用是醉生梦死，现在的作用是腰酸背痛。

酒过三巡，从破檐的漏瓦处，见明月光下来，寇彪念：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寇天接上念：“什么什么宫阙，今夕多少年。”

寇天问老爹，等于是在秋后算账：“爹爹，当年你拿荆刺条子抽我，要我背诗记词，搏取功名，屁股打出一条条紫印子，也没背下几首，这是何苦呢。若是听你的，十年寒窗不也是喂狗了吗？背些诗文现在有屁用。”

寇彪接过说：“话不是这样讲。往来贵人，莫不以苦读为先，福禄随后。老爹虽是连累了你，当时局势却很明朗。若是老爹没把队站错，站往太子一边，你稍加研读，就可以登朝堂议社稷，入鸿儒谈古今。”寇彪拖长一声叹息。

寇天就很不解：“太子等老爹死了就是下一个皇帝，你不站太子一边，干嘛要去站三皇子一边。”

寇彪把缺瓷酒盅里的剩液仰起朝天倒进嘴里。

寇天拿过陶壶摇了摇，还有，就给曾经的兵部侍郎酌上。

“这你就不知道了。当时，朝堂上下都以为皇上要废太子，在处处拿捏他。对三皇子疼爱有加。眼见得太子式微，三皇子水涨船高，风雨飘摇，你说我能不去靠三皇子的码头？”

寇天恍惚，有些弄不懂官场里面的名堂，毕竟他常去的地方是娱乐场，深入了解的是花魁。

现在回想，寇彪算是明白了。那宏展在玩弄帝王权术，他整了一个套路，把党争的脉络摸得清清楚楚。甚还清除了杜申永久的后患。寇彪不光明白，还看清，宏展是篡位成功者，更是防篡位高手。又还善于铤而走险，刀出偏锋。他寇彪能活成现在这样，三生三世知足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世事难料啊！

那时候的环卫工人要比现在的环卫工人辛苦很多。人们没有讲卫生的公序良俗，吃东西的包装纸，啃的甘蔗皮随地乱扔。

小孩就地大小便，一堆热屎在路当间冒气，游丝袅袅。尤其是休沐日，踩街的人更多，寇彪就有点扫不过来。刚刚街东头搞干净了，回头垃圾又有了。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当年的兵部侍郎让有些熟读史书者同情，不免改不过顺口，仍还叫他寇侍郎。寇彪听得这样叫他，直起身立大扫帚胸前，双手握住扫帚头，静看这人是在酸遛他还是仍在认可他。如果是前一种，他一声不吭的低下头继续扫他的地。如果是后一种，寇彪脸上纤维露出一丝感谢，并细声说：别再这样叫我。没有寇侍郎了。

一早开门，门轴发出薄材破缝才有的吱呀声，与此地相隔三条街的原寇府厚重的门轴声，清晰对比出富贵与贫贱的两重天。

这声音前一种漂浮没有一点油脂，后一种稳吨力度极具咬合力以及朱门酒肉臭的气息。

一早开门，晨霞天边起伏，露气朦朦屋影，好天气公平天下贵贱。纨绔子寇天双拳擎天，朝门外伸去一个廉价懒腰，打出一个隔夜哈欠，反手在自己的背上捶两下，昨晚的酒没喝到量，腰还有点酸。步子一迈，被绊了一跤。低头看……回屋对蜷缩床上的兵部侍郎环卫工人惊喜叫道：“老爹，门口又有东西了！”

寇彪像当年受贿时一样平静答道：“提进来。”

有米，有面，有肉食，还有外表粗制内里精良的过冬衣物。

寇天不明白都是些什么人送的。

而寇彪心里清清楚楚。重权在握时没少拔擢过下级。现在，这些人对他躲闪不及。不过，也不全都是这样，其中仍还有吃水不忘挖井人。

食店的肥胖女主，把泔水泼在当街上，泼给当年权势薰薰的兵部侍郎看，呲牙磨嘴，盯着寇彪的反应，嘴里指不定准备了遛酸刻薄的话一箩筐。

生活中的势利小人大多在底层市民中，而且表现得十分劣质和露骨。这些人集中起来给他们一个好听的名词叫：“**”。

他们是拿来奴役的，是拿来欺骗的。

为了不让他们察觉自己被奴役被欺骗，就喊他们万岁。

谁是“**”呢？谁都可以抓起来杀掉的时候，“**”根本就不存在。

被奴役的人没有能力反抗，就想着奴役别人。所以就出现了村霸，地头蛇，以及向大街泼泔水的食店女胖主。

所以季羡林先生说：“群众的眼晴都是瞎的，势利的。”

周树人接着说：“奴隶看起来温顺，但并不代表善良，奴性极重的人，对同类一定是凶残的。因为他们从奴隶主那里失去的自尊，需要从同类中得到补偿。”

食店的女胖主把泔水泼在当街上，泼给当年权势薰薰的兵部侍郎看，呲牙磨嘴，像狗看骨头盯着寇彪的反应，嘴里指不定准备了遛酸刻薄的话一箩筐。

寇彪云淡风轻，不以为然。只是又要他劳累一番，再打扫一遍就是了。

地面不整干净，街道司的个别查巡会对他大呼小叫。

寇彪说：“我再扫一遍，再扫一遍。”

云淡风轻，云淡风轻。

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

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酒贱常愁客少，明月多被云妨，中秋谁与共孤光，把盏凄然北望。

寇天看到老爹一整天没回来，想到今天是休沐日，街上垃圾多，老爹搬运背脊骨咔崩咔崩的响，无缘无故一个趔趄，有骨质增生了。就来帮老爹出活。叫寇彪在马路牙子上坐着休息，剩下的路段和垃圾寇天来完成。

寇彪坐在马路牙子上，打望过来过去的小媳妇和大姑娘，心中不免覆水难收……

——这些都该是后面交待的内容，提前写在这里，后面就不说了。寇天和寇彪父子俩的事到此结束，即使以后天门大街上看到一位耄耋老人在垃圾前仔细分类，也无需再问是谁了。

有的人物在小说里要边写边扔。

孟夜闯出城门，马不停蹄，手不松缰，赶往兵营。

驾！驾驾！

郭德纲郭德纲郭德纲郭德纲……马蹄声碎，声声远去……

路两旁树影闪过。欢足蹄底腾烟。

第五天，与出师勤王的军队相汇。

孟夜一口气把宫廷血案和京城逃亡百姓现状说完，令将帅无不震惊。

震惊杜申杀了十几个大臣，城门悬颅。

孟盘山当即让孟夜起草：

《告天下勤王书》

风声鹤唳，渔阳鼙鼓。

大英十年有余兵戈相息，民泰国安处处笙歌。

然有唯恐天下静，喜造万物疏之逆贼，兴妖着浪，霍乱朝纲。

遛猫嗾狗之徒杜申会同三皇子容亮，先欲图谋嫡位，近日直逼金銮。一日攻下宫围，枭首十余大臣。朝堂上下，血流成河，宫墙内外，人头缳悬。

今孟王率北部关军大举义旗，赴京勤王。一夫奋臂，望举州同声。

凡国之兵勇，民之乡团，皆以兴亡为己。动其铁，行其驹。良其弓，劲其弩。地无分南北，年无分老幼，举炎火以焫飞蓬，覆沧海以沃熛炭。

京城喋血，魔刀犹红。圣上蒙羞，臣子流涕。更有万民出逃，沐风露寒。忠臣不可怀安夜枕，烈士自该奋为枭雄。擒贼勤王，并匡社稷。荡涤虏寇，青史留名。

告令所达，地为硝土，人为利器，草木皆兵，共赴国难。

令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