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水田捧一窝水往回急跑,中途还是从指缝间逃掉了。再回去,救人要紧,趴下饱吸一口,回来掰开孟夜的嘴,白粉还在口腔里。嗤一声,从一张嘴射进另一张嘴,再看,咽了一些。再射入,听到喉结咯噔一声。
下半夜有半个月亮钻出云层,洒下稀薄的光华银白大地。在这雷禁区没有人家,并且,玄武没有方向,盲目夜行怕与自己想到的地方越离越远。
“世子,世子,怎样,好一点了吗?”
孟夜轻哼一声:“这是在哪?”
玄武回答:“不知道。应该是在雷禁区。”
“轻敌……”孟夜咽气似的嘀咕了一句。
可不是吗。
杜申驯兽明目张胆到了这个等级,岂能没有防备,岂能一纵队绣衣直指就能拿下。皇上动杜申等于与三皇子挑明立场。这几年,三皇子等皇上废太子,已做足了宫变的准备。主动出击绝不是皇上私兵就能解决。皇上是轻敌还是怕边军勤王。毕竞另一个星球类似的情况出现后,真正覆灭朝纲的董卓也是扛着勤王的大旗。
妄想用一股私兵的力量就逆转多年的苦心经营,皇上把局势想简单了。
一道黑影划来,在高空俯视月下两个人影,斥问道:“谁在半夜来雷禁区?是不是刚刚战逃的败兵?受我雷蛟一击!”
眼见得一道电弧就要劈来,山崩地裂,死无全尸,玄武立即叫道:“雷蛟兄,是我,是玄武和世子。”
雷蛟下来,吃惊不浅。不过很快明白,从刚刚结束的战事撤出,受了伤。
得马上隐藏起来,旱魃的搜索队已捉到了三名左心从的败兵,送到了杜申那里。随时会经过这里。
有一个很隐秘的山洞雷蛟最近发现。一场大雨的垮塌,将山崖下一处土石落陷下十米,十米下的底部横向出一个洞口,初入逼仄,越往里去空间越大。一般不下到土坑十米处,很难发现这个洞子。
雷蛟把孟夜和玄武藏在这个洞子躲过了旱魃的搜索。
孟夜在这个洞子养伤的几天,不知道外面天翻地覆。
杜申一举攻破宫城,金銮殿前要宏展下退位诏书。
这场破宫之战仅历时一天,可见宫城是何等的不堪一击。
宏展立于龙椅一侧,一脸黑线。他万没想到一个嗾猫遛狗之辈竞把事情搞成了这样。午门上大钟敲打二十番,杜申召令百官上朝。
宏展情绪崩溃:“护驾!护驾!还有没人护驾!”
殿内外在静默和失语之中。
禁军在金銮殿外被驯兽围住,他们眼前一道清光屏障,让他们木偶一样动弹不了。
“杜申清君侧不弑君,陛下不必惶恐,安安心心当你的太上皇。”杜申扶宏展坐回龙椅上。
钟声响起,躁动的京城在钟声下微微颤抖。
今日钟声与往日钟声不同,二十番后,接着又敲。接着,街上出现巡逻的驯兽。京城百姓从窗孔、门缝,投出惊恐目光,没人敢把门打开,没人敢上街。
钟声里,麻雀千万扯起大网翻卷于屋顶树梢之上,呱噪声阵阵引起心慌。更有麻雀奋不顾身,一头撞向驯兽,死不足惜以示天人之怒。无数麻雀作自杀式袭击,在驯兽走过的队列后,殉难一地。
这样的场景闻所未闻见所末见。钟声里,预示今日朝堂,血流成河。
大臣们被这钟声战战兢兢,他们不敢不来,在训兽的监督下挤在宏展面前。
杜申见大臣悉数在场,尤其他要的几位大臣也都来了,冷声道:“有请羽林令。”
踉跄中,左心从被五花大绑推到殿前。
左心从轰通一跪,且悲且壮朗声道:“皇上,臣该死,辜负圣意,未能将逆贼擒拿,绣衣直指全体阵亡。臣愧对皇恩,万死不惜。唯盼勤王之师早日合围,讨伐逆贼入九泉之下。”
然后看到朝上大臣拥挤一团,大多抖抖颤颤,畏缩如猴朗声道:“”堂上令公,不可迫于嗾狗。把身直了!”
杜申面向皇上,正色道:“敢问皇上,杜申也为皇室贵胄,虽无大才,也在为皇室效力。嗾狗遛猫虽为大臣不耻,而皇室宫娥喜乐,是太平盛世景象,臣有此技,为皇室后宫祥和也算尽了微薄之力。我不有过,为何皇上要杀我?”
左丞相魏召挺身而出。
魏召三次被皇上令在家“闭门休沐”,皆因犯颜直谏。太上皇被气得涎水失禁,指着魏召一连说出七个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没有下文,昏倒在地。宏展也被气过,却予他“入朝不趋,剑履上履。”
这位肱骨之臣,护卫的是大英国体,不是某一个人。
他对世之不净以酸,以辣。终将以滚沸的赤诚容下自己的苦,想给这天下以甜。
带着殉道者的骨血,拒绝自己转化为糖。
魏召戟指杜申:“你岂只是嗾狗遛猫这般游戏,你早已深藏祸心。设置雷禁区,组建地下兵库,驯导异兽,私造兵器,万家耕牛全被你掳走,行谋变之事一朝败露,伤心病狂,狗急跳墙。今日虽一时庙堂得逞,却不足以撼动大英江山。各路勤王之师到来,便是你碎尸万段之时!”
“哐——”魏相尾音落地,血滴子撞壁而来,各大臣还未将此物看个明白,看个真切,就见魏相只留下兀自一颈脖,项上人头被血滴子取走。
并未见血滴子是如何装进了魏相头颅,哐当而去。
以死怒言的魏相在颈脖上滮出一股血线,并不倒地。此人身高,去了一头身正不倒仍还直立!
见状,左心从站起,掼去全身向杜申,抵住他胸怀朝朱漆大柱撞去,势必与他同归于尽。
杜申一脚踹开,骂道:“死了还要癞皮,来人!将羽林令斩首给我端来。”
杜申的刀斧手执斧闯入殿前,将左心从拖走。
远去的声音:“逆贼,两天后我见你!”
宏展声音拔高:“杜申,你祸心昭彰,死有余辜。不可再造罪孽,坠入万劫不复。”
杜申冷笑道:“皇上,祸心昭彰是死,再造罪孽是死,死是人人的归宿。时间既然不存在,早死晚死没有两样,我管你什么万劫不复。我倒想问你,我妹是怎么死的,真相你不会不知道。”
宏展脸色一紧,骤变出色,心虚道:“早有定论,何出此言。”
“你把治我妹的御医找来。”
“御医找来又能怎样?”
杜申红了眼,血丝的眼球寻见他要的几位大臣,发现户部侍郎石焕然没来。
“来人!”
“在!”
“去请户部侍郎石焕然上朝。”
”喏!”
石焕然有一首诗流传在外,其中两句“跳墙蹲瓦露腚尾,论以人畜供嗾使。”人人都知嘲讽的是谁。
石焕然在三趟鼓声中已携家走在离京的官道上。宫破之日也就是他逃亡之时。
吱嘎吱嘎的马车摇晃。
眼前繁华和身后仕途在歪歪扭扭的车辙后面,与灰蒙的山岭成为一色。半生勤读见华章,一时灵感毁于诗。古今多少执笔者,皆因能言会字遭受牢狱,他青涩苦笑挂上脸睑,有感于人生无常,祸福难料。
顶雷雨,冒风尘,这辆马车要走三个月有余,去投奔远在东夷的叔父。照现在的说法是投奔国外的亲戚。
没一小会,去石府的人回报:石焕然人去屋空,只剩一对鹦鹉在鸟笼叫唤……话太糙了说不出口。
杜申偏偏要听,“说,叫唤什么?”
“狗杂碎杜申,有你坟头草迎春。”
杜申笑笑,向众大臣问道:“有没人回答,骂人还需要押韵吗?”没人回答。
他自己答道:“我看不需要。我今天也骂人,不用压韵,只用刀。”
乜斜的眼神从大臣中找出右丞相秦之俭。
“右丞相,破宫之日,你巴叽巴叽的摇动你三寸不烂之舌在朝堂上唾沫直溅,策论滔滔。宫门倒踏,判军和异兽冲入,你脸色哗变,窜往深宫外逃,让我逮住。我问你,你脸上现在怎么不讥讽和讪笑了。我还问你,是断去头,还是断去四肢做成人彘。”
秦之俭没有吭声。殿内,诸公垂首,不发一声,静得可以听到蚂蚁步伐。
宏展深吁一口气,面部上的讥讽明明可见。纵死侠骨香,魏召风骨不是装的,生死关头最可一针见血。平时营营苟苟上的你争我夺,唇枪舌箭,好似大义凛然,到了这一刻全都狗屎。
“我只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上既然对太子不喜,太子之位必有一争。三皇子有才有德,不甘人后,我为三皇子取储君之位,等同尔等各有倚主无异。只因某家祖训技,又为何不见万千训牛自耕于田土,为百姓谋利造福,而唯以某嗾狗遛猫为笑尔。是尔等之劣拙还是某有不堪?试问李尚书,好几次你都在我身后讥笑出声,我是哪一点让你不耻于我?”
杜申冷语不温不火,血滴子取走左相人头,这种不温不火愈显得杀气腾腾。李尚书浑身哆嗦,其官衣上的佩饰不停抖落碎声。
“来人。”不温不火的声音还没有下文,李尚书就瘫软在地,坐在失禁后的一滩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