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辰回来了，该不是因为他吧？”

安逸的手又顿了一下，羊肉掉进了锅里，水花有点儿大。

“果然。”

安昳索性放下筷子，“他现在是跃寰的执行总裁。”

“什么？”这次轮到小白“羊肉跳水”了，水花没比安昳的小多少。

“他是法国卡佩过来的代理人，成了这里的执行官也是顺理成章。”

“那你……”小白的目光中饱含同情，还给她锅里下了一把茼蒿。

“我准备辞职了。”安昳拿起筷子，捞起一片豆腐嚼了吃了。

“嗯……辞职也好。不过，你找到下家了吗？“

“还没。就是不想待了。”

“所以说，到底是什么情况？”

“你想听？”安昳偏过头看向白映，白映也看向她。

见白映点头，安昳叹了口气，把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被强行背锅的事、汇报的事、高跟鞋的事，还有今天在SKP遇见他的事。说出来，她才终于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这些天，在她心里像那就锅火锅水一样，沸腾得快溢出来。白映在这口锅里扔一把菜，水才慢慢消下去一些。

“所以说，你现在在制片部门了？”小白问道。

安昳点点头。

“是张蘅的手下？”

安昳又点点头。

“既然是张蘅主动要人的，跟张辰没有一毛钱关系，那你管那个渣男做什么？”白映捞起来一片肉边嚼边说，口齿不清。“而且，张蘅是什么人？如果她需要编剧，我削着脑袋都想往里挤的，能在她出品的东西里有个署名权，我10年20年内基本就衣食无忧了。她能带你，你还管那个渣男做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执行总裁和项目经理差远了，见不到的见不到的。”小白笑嘻嘻地安慰道，又说：“有剧本了记得先造福自己人。”说完，抛了个媚眼。

“其实，”安昳咽了口口水，拿筷子在麻酱碗里搅了搅，“如果真让我做这个项目，我想我的团队里，把你也招进来的。”

白映忽然捉住安昳的手，“不如我们促膝夜谈。”

“哈哈哈哈，这个可以有。”安昳一杯可乐下了肚，心情也终于乐呵了。或许小白说得没错，毕竟工作机会难得，她不能放手，也不甘心放手。她还有满腔的抱负没有实现，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要做。她没有时间、也不应该再把时间浪费在这个人身上了。

安昳又要了杯饮料，晃了晃杯子里的冰，举起来：“来吧，为事业干杯！”

“干杯！哈哈哈！”

时间就是过得这么快，一转眼毕业都两年了。毕业后的同学们读研的读研、工作的工作，渐渐地大家也都不联系了。或许都在一个圈子里会有些联系，但也没有上学时那么亲密了。只剩下她和小白，还时不时的约出来吃喝玩乐，似乎和上学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不过——安昳笑着想：如果不是她叫小白出来，还真怕这个不坐班的宅女编剧会烂在家里面。

“你说，”安昳问服务员要来了两个漏勺，捞着最后锅里那点儿肉渣，“我们写戏的在写人物的时候都讲究一个角色的‘自由意志’，老师又把它称作‘痴迷点’、‘情致’。在表演里有一个‘最高目标’和‘贯穿行动’的概念。如果把人生当成一场戏，那张辰这档事儿，还有过去被排挤的经历，不过就是一种‘反贯穿行动’。克服了，戏才能演下去。我确实不该逃避。我想要什么，我始终很清楚，不能因为这点儿小事儿就放弃。我明天就回去工作！”

“这才对嘛！”小白拍了她一把，打了个响指：“服务员！埋单！”

——有时候道理都懂，可真到了要抉择的那一刻，还是会退缩，尤其是像她这种“三级退堂鼓表演艺术家”。

“其实你从那次之后再也不写剧本，也是一种逃避。值吗？”白映在悦诗风吟家的店里试着指甲油，头也没抬地，就问了这么一句。

“可能，不值吧。”安昳苦笑，摆弄着柜台上的瓶瓶罐罐。

“不如借着这个机会捡起来吧。”

“我，考虑考虑吧。”

在之后两人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安昳不说，白映也没再提，只说一些衣服裙子化妆品的事儿，还说了说小白她自己在工作上的趣事儿——

“我和你说啊，你不知道这个小说写的是有多烂。这绝对是我见过的最烂的一部小说，大概没有比她更烂的了。通篇都是温水煮青蛙，不知道都在说些什么鬼。这种小说居然还有人买它版权？居然还能翻拍？这个作者居然还有脸敢要求我原封不动地改编？开什么玩笑！”王府井书店里，她拿起一本小说义愤填膺地说道，甚至越说语气越激烈，音调越高。

安昳赶紧捂上她的嘴，但实在忍不住笑得七扭八歪：“你说，要是这个原作者就在旁边，听到你说这些话，知道自己的IP就在你手里，不得吓哭啊，哈哈哈哈。”

“哭了最好。那篇鬼东西，我只差重新给她写一遍了。”白映把书塞了回去，“然鹅，我把我一个朋友给坑了。”

“蛤？怎么说？”安昳随手拿出一本小说，翻开看了两眼又放了回去。

“就是那个进修班的朋友，和你说过的。她想做演员嘛。人长得好看，演技也比现在好多小花好得多，戏写得也不错。上周，就这个戏的制片人说女主角还没定，问我们有没有推荐的。我就，推荐她了。不过那时候我确实不知道这是个烂东西。”

安昳思忖着，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便说道：“不知道你这个戏的制片人是什么样的人。有些小制片人明明没那么大能耐，还偏偏心比天高，也许看不上新人呢。”

“没，听意思说本来就准备用新人的。那些流量太贵了，还不好伺候，有的演戏也不认真。这就不如用新人了。”书店里有茶吧，小白点了杯红茶靠在吧台边上，神情有些惆怅。“而且，就是一个中等投资的小网剧。了解了情况之后，我倒替江轶她不值了。你说，去张蘅的戏里演个女二女三，都比演这种三流网剧强。”

“不过听你的意思，这个姑娘她没有后台的。如果她想演那些大IP流量剧或者一些好的电影，没有背景的话，就算是一些小角色，就凭她现在什么作品都没有，也是很难出头的。没看咱老师也说了，咱们做编剧的也是，去接人家的本子写，都不如慢慢从写小网剧、小网大开始攒名气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安昳道，没忍住点了一杯奶茶。

“也对，不管好坏总是个机会。既然本子是在我手上，我就尽量写好吧。如果演员定下来是她，我也好和她商量商量。有她的意见，肯定能更好。”

“嗯对，她能从编剧和演员两个角度来考虑剧本，而且我记得你说过她还做过美术指导的，那简直不能再棒了。”

“对，当时上课的时候，她交的作业，读起来就很有画面感。”

“不然小白，你把她介绍给我认识认识吧。”

“嗯？”

“其实这个想法我很早以前就有了。”安昳嘴里嚼着珍珠，看表情很严肃，声音也压低了。“我想如果我们能有一个自己的小型资源‘生态圈’，会不会更好？我们有编剧有演员，有制片有导演，形成一个自产自销的良性循环。可能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好事。而且，无论是这个想法在跃寰能不能实现，我都想成立这么一个团队。但就算在跃寰，我也有私心的，我更希望它是个独立的团队，它所产生的利益价值最大程度地属于我们自己。”

“对对对，你这个想法我也有过。不过没有这么大，我想到的就是能和一个导演绑定。这样无论是他有名，还是我有名也好，知根知底的，合作也方便。但如果能像你说的那样，大家一起努力，总比单打独斗的强。”

“嗯对，我就是这意思。”

白映歪着脑袋想了想，从兜里把手机拿了出来。“那我现在发个信息问问她。我和她约了周六去八达岭奥莱的。”

“那如果她同意，周六我和你们一起去呀？”说完，安昳才想来老妈在周末给她安排了相亲。不过和事业、和理想、和未来相比，相亲算什么。安昳心里美滋滋。

“行啊。”白映哈哈笑着，“所以，我们晚上吃什么？”

“emmm，要不去我家吃……外卖？”

“哈哈哈，可以可以，走走走，去你家。”

“成，先陪我去买份儿uclick。”

“巧了，江轶也爱吃他家酸奶。”

“同志！”

“你和她绝对会谈得来的。”

……

安昳其实打心里期盼和这个叫江轶的女孩子认识。她从小白的话里，已经慢慢将这个女孩的轮廓在脑海里描摹了出来。虽然只是在小白的朋友圈里看了一眼她的照片，但在安昳看来，她的形象已经鲜活了。她一定会红的——安昳笃定，并相信着自己的眼光。

而且，一个叫安yi，一个叫江yi，谁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呢。

等到了安昳家，进了楼道电梯，白映就收到了江轶同意和安昳见面的信息。安昳正准备说些什么，但刚下电梯，房门钥匙还没拿出来，她就看见门把手上正挂着一只熟悉的袋子——就是那只上午，提在张辰手里的、FENDI的袋子。

白映还没反应过来，她看向安昳。

安昳将袋子拿下来，丢也不是，留着也不是。

“小白，我想，我该搬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