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说莫要以身饲鬼,是你劝说我不要急着杀城主。
辛祸面上平静得很,毫无阻拦迎接着她的怨恨,眼一直盯着有熠,将她脸上的泪瞧得一清二楚。
“楚大人你不觉得自己承诺了太多,但没一件兑现的吗!你要我如何信你,如何能……”后半句话有熠实在说不下去,回身望向鹤梦孤零零地尸身,心脏都快停止跳动。她紧扣着板车不肯撒手,泪无声砸落。
白布下的那双手曾无数次替有熠挽起过发丝、打理过衣面,点过厢院灯盏,有熠也曾握着这双手挡住城主丢来的杯器酒具,将人护在身后。
有熠不是圣人,她只是想尽力救人性命,运气好的话,鹤梦说不定还能见到俞长夜,二人能真正长相厮守。
可一切都晚了。
“所以你才让鹤梦乔装成自己先走一步?!有熠姑娘好生厉害,连我都骗了……”身侧传来声叹息,仿佛北府孔明宴上他那不轻不重却深藏心疼的问句。“你的伤如何了?”
比起一夜经历过大起大落的绝悲狂喜,辛祸更关切有熠被散魂钉伤到的身体,他下定决心,终是伸手摸摸有熠脊背,再轻拍她肩。
没再说一个字,如说千万字。
像长者对晚辈,像爱人对心上人。
现在他应当能回答那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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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的心时常会疼么?为何每次我受伤时,大人好像也会跟着痛苦难受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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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辛祸是后悔的,他认得有熠的眼睛,若出府时他能去送行,是不是就会阻止有熠,避免之后所有事情的发生。
又或者,自己一开始就应答应将鹤梦一道送出去……
“俞长夜死在何处?”
有熠没让自己沉浸悲伤太久,再抬头时那双沉静如玉石的眼已褪去泪雾。生离死别虽仍未能安然处之,但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弄明白。
比如弟弟的下落。
俞长夜离府时告诉有熠他斗灯大会要去见无亦,既然他已遇险,那弟弟岂不是……
“似是被人暗杀,横尸于俗间舞坊。”辛祸意识到自己的用词过于残忍,便赶快加上些隐晦安慰,“舞坊老板报了官,我们赶到时只有俞长夜,并没看见无亦。”今日刺客袭击花辇,元斯若重伤来不及回北府,城主索性一同留在城内等她医治,派辛祸处理外围诸事。
“我自会去寻无亦,楚大人自便吧。”问清楚了想知道的消息,有熠收剑,径直越过辛祸就要去推那装着鹤梦尸身的板车。
“等等!”辛祸抬手拉住她,“我陪你去。”
“我不信你。”
那女子如此决绝,狠心斩断所有念想。“我不信你们,所以才会潜入城主寝殿假装中毒,为的就是得知真相,你知道的,其他毒只能伤我性命,唯有伏偶能扰我神志……”
辛祸突然愣住,紧拉她的手一下松了力气。“你是说……在寝殿隐秘内室时,你是……清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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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间千千万万的情话与誓言,早在辛祸心里断了字。他是入了佛寺,此生不会娶妻生子、注定独入轮回的人,而今被轻易戳破自己掩藏的最后一点心迹,竟不知该作何辩解。
那个吻。
当时他们都以为有熠已中了幻,说话交谈全不避讳。他和城主之间的交易、他们与五皇子之间的关系……他怎么能因为一个莫名其妙的吻而忘记去深究有熠中毒的真实性!
辛祸在脑中弦崩塌的瞬间捡回了点理智,勉强开口追问:“那你也知道……我告诉城主证据的位置喽……”
“我都知道。你问我证据时,我根本就没说在我与阿婆住的房子枯井下,是大人你自己隐瞒并向城主编造了个谎言。”有熠坚韧至此,但就算用尽内力去解伏偶,她也有失控的时候。
可她不准备把这个“意料之外”告知辛祸。
话已说到这份上,再无情意可言。有熠索性甩开辛祸的手,势必要攻进他的心防。
“大人现在准备好与我真正交心了吗?要么你杀了我——显然不可能,要么你告诉我所有,包括你的身份你的筹谋。
我是说,你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