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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味浓重,床榻上的人几乎失温,唇色如纸,手足抽搐。尚溪知坐在外帐的榻上,静静瞧着大夫拿出一应医具,替那女子除箭疗伤。
隔着薄薄一层帐子,他连元斯若的脸都看不清,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
她肯定不想死吧。
尚溪知这样想。
屋外秦内官派了两位徒弟来表探望之意,辛祸安排了桌椅给他们,自己便站到檐下角落等候。不管今日刺杀是何人所为,那人定已达到了目的,一是城门戒严,有熠若想离开贰十城必然要费一番功夫;二是元斯若受伤,也算给想助她的人几分警告。
对辛祸来说几乎算是折损两次。
“你可先去小憩,待会儿少夫人那里还有得你忙。”见鹤梦也在旁等着,辛祸想起昨晚回绝有熠的事,心下稍微生出点不忍。
她半低头垂眸,冲辛祸行礼,“我挺得住,多谢辛管家。”
“……俞长夜之事定会沉冤昭雪,我……若有机会,我会上报朝廷彻查。”
辛祸大概是动了恻隐之心,又或者将对有熠的愧疚转化为对鹤梦的善意。
“辛管家不必如此。做不到的事,无需承诺……”
今日的鹤梦瞧起来郁结且不爱多言,不是往日对辛祸的畏惧恭敬,倒像是厌恶与避之不及。
倒像一位故人。
没等辛祸再说些什么,派去监视罗生的人来回禀消息,他便借故离开,到巷子隐秘处见面。
“说。”
墙头月光落在辛祸靴子上,来者赶忙上交一张小笺,“大人,罗生的确派人分别跟着俞长夜和有熠,而我是负责接应有熠姑娘的,可我在客栈等了许久都没见到她,按理说应是早就与我汇合。后来我们的人去查,因城中护卫戒备且参与斗灯的百姓太多,方才得到消息,有熠姑娘她……竟是被罗生抓去,已经死了……”
“等会儿,你说什么?!”
本是侧身寻月光好看清笺上文字的辛祸突然一顿,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熠姑娘……”见辛祸脸色难看,那人慌忙略过,直接讲起后续,“尸身还在罗生处,看架势是要运回北府给城主邀功,大人您看,我们要不要劫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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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熠……死了?
辛祸像被人施了定身法,半天动弹不得。他艰难抬手示意人先走,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有熠死状凄惨,面容难辨,请大人定夺……”
那笺上每个字都似尖刀,在辛祸心上深割一道,最后血流如注,近乎亡去。
他不敢相信眼前景,恨不得立刻就抽自己两耳光,能从这噩梦般的深渊中逃脱出来。
那着白衣戴帷帽的女子于恍惚间出现在他跟前,在月下清辉中顿住脚步,仿若那年清净寺梁上相见,只这一眼便看出二人平生前缘,千丝万缕皆是今下惊鸿。
“你们朝堂与我们江湖不同,你们不动兵器于唇齿间就可杀掉一个人,人命不过是你们这些权贵翻云覆雨搅动风云的代价。我注定做不了这样的人,但我知道,大人能周旋在这无数蝇营狗苟中必定也是踏尸迎血,如履薄冰。”
她抚摸上他的脸,缓缓诉说,像是知晓他全部的碎裂与艰辛。
然后忽变作鲜血淋漓。
“大人辛苦了,但恕我再不能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