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4.憾(2 / 2)宵声首页

但出去不过死路一条,哪个选择都没甚意义,至少这里还有鹤梦。

“你到底……卯儿哥你到底是怎么变成逃犯的,你绝不会行蝇营狗苟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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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长夜猛地灌了杯凉茶,半脸面具下囚印隐隐作痛。他说起旧事,仿若之前种种生死仅是平淡一笔,眉宇间贴着低低的哀,又有悲切长成的广阔。

“你真的想听么?”

“你们一家走后没多久,我爹带着我和我娘也离开昭然,到皇都去了。定居的第一年就碰上宫中妃子小产,贵人命全城素门丧衣祭拜——你说这可笑不可笑,当真荒唐啊……”

他也曾说过大逆不道之话,言词对贵人之行多有冒犯不满。爹爹怒然,不仅扇了他一巴掌,还要他跪在祖宗牌位前三天三夜,好生警醒自己。那时俞长夜年幼,又逢大雪,跪在蒲垫上浑身发抖,却还是捧起一本匠书来看,合着外头阴冷寂静的风,展现了超乎年纪的沉稳。爹爹罚他,是要他谨言慎行,他亦不恼,仿佛日后长大成人便能领会这一方天地。

“可我真的领会不了。”俞长夜摇摇头,指尖紧紧捏着杯沿,“这就是无数忠臣良将效忠的帝王?上位者不会在乎蝼蚁的生死,而你我就是蝼蚁。”

因是蝼蚁可以随意被牺牲,性命根本微不足道。

“城主确实给了我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地方,这北府与外界隔绝,倒令我安心。说起来……城主曾是皇室宗亲,就因贵人忌惮疑心,便杀他妻女夺他封位,将人贬到当时破落的贰十城自生自灭,这所作所为,便由不得人日后要反。”

“所以……你认为城主是对的?”

“都说养虎为患,贵人养的虎早就脱离控制了。”他讥笑一声,将话题拉回正轨。“罗师爷不会无故追船,必是有人泄露了秘送无亦之事,接下来你谁都不能信。”

话已至此。没法判彼此对错,不过是境遇不同思虑不同,所看天地所谋前景便再不能交汇。有熠愈发心疼眼前这个消瘦的男子,起身惜别道:“帮我告诉鹤梦,要她不必担心我。还有卯儿哥你也……保护好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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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鼻是熏炉梅香。

案几上搁着本佛经和几张着墨的宣纸,有熠环视周遭,并无人在。

寻到屏风后铺着凉席的僻静角落,她这才坐下替自己换药。方才打晕元斯若借了她的侍女衣裙逃出来,正遇上落雨,雨珠噼里啪啦砸她个满身清醒。有熠躲在阙逢园的花草丛间,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牵扰她日夜的心愿已了,却心中茫然无依。她攥着的那口气放了下来,竟一下随去半条命。女子湿着衣衫伏至青石板兀自待了会儿,兜兜转转闯入这间小院,她知道这是辛祸的住所。

大概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有熠蜷着身子睡到入夜,屏风映出亮光,那人在案前用饭。四处烛火点得恰到好处,既不会将她吵醒,又不至于太暗,微跳的火苗倒让她觉得暖和了许多。

“你只是来避雨的?”

辛祸并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冷脸舀出一碗药粥放凉,见女子毫无回应,略微不耐烦道:“姑娘不出来吃饭,是想早日飞升去天上做神仙?”

印象中这应当是尚溪知那厮才常说的邪门话,有熠便不躲藏,径直走出坐到他对面。这么面对面才发现辛祸看起来压根没比有熠好到哪去,他二人一样的唇色如纸、一样遍体鳞伤。

她好像得到些安慰,终端起药粥。掌心还碰不得碗身,只能虚虚挨着,一勺勺入腹。

“是你将辛少爷的事告知元斯若的?托姑娘的福,姑娘这是逃了还要给我埋火线呀。”

有熠不答。她是铁了心不再跟辛祸说话,只想赶快养好伤,便当辛祸是耳旁风是灯下萤,全不理睬。

“罢了。”辛祸丢下筷子盯着她,眼里仍是冷淡,“姑娘要是想安生在我这儿待几天,那就把奈何剑先交给我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