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处响起的电话铃声,滴答的陌生,似是将繁华城市里不远处的昏暗交叉路口,像电影一样不合时宜的幼稚浮现于记忆中。
可当藏青色的天花板在她缓缓清晰的朦胧中显现,那种焦躁与不安便爬满了全身,其中还有夹杂着.....恐惧?
[就像,那时候我们在那个路口轻声吐出的话语一样,现在已经向着两个方向离开了。]绯色的齐肩短发在不夜霓虹灯的照耀下显得有那么些许的黯淡,同样的那双眸子透过医院的窗户,将视线不知向这座城市的何处抛去,只是其中充满了疲倦与懈怠。或许.....还有一些不甘?[看不到啊,那个交叉路口。]
[或许真正幼稚不切实际的是自己呢?]想到这,额头上的伤口传来钻心般的疼痛,她瞬间紧咬牙闭起了眼......
久而久之,她终于睁开了眼一并收回投向窗外的视线,将目光锁在了枕头边那还在响个不停的电话铃声,以及那个自己还不想去见的人——安多恩。
她拿起手机长叹了口气,刚想果断挂断的同时手指却悬停在了那个红色的拒绝接听的按键上。
这一瞬,过去的痛恨....无助....埋怨....各种情感夹杂在一起,这是那个曾经憧憬的队长和如今“大义”的殉道者一起给予她自己的。那些日子再也回不去,有些东西也再也抓不住,但....正是因为它们存在过且那样的美好,现在才就像雨落在空洞中的残响般,让人惆怅。
“说起来,我为什么会有他的联系方式呢?”她恍惚间自言自语着,“不不不,应该是有的。”
“不可能,那个时候已经彻底的消失不见了吧?”她继续喃喃低语着,“只是那个时候啊,但他不久之前刚刚救了自己。”
[他救了自己....]少女摸了摸自己额头的伤口,有些不确定的将悬停的手指向旁边移动,点击了接通....
过来几秒,电话那头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喂,菲亚梅塔吗?”
她愣住了没有回答,或许是并没有做好面对安多恩的准备,但绝大部分的原因是那声音并不是个男人,而是一种低沉磁性的女声。
“是我,但你是谁?我不记得安多恩的声音是这样的。”菲亚梅塔警觉了起来,试探性的提问着。
“.....你空了。”那一头传来了电流声。
“什么空了?”
“.....”沉默,电话那头在没有声音传来,只是留下了愈发严重的电流声。
“说话啊,你是谁?安多恩又在哪?”她的表情开始狰狞,额头处的伤口开始如火烧般疼痛。不合时宜的,意识也开始模糊,甚至视线的四周也是泛出白边。
“追不上,就不用追了……只会让自己……徒增伤悲。”终于,对方说话了。
“什么东西,把话说清楚啊!”菲亚梅塔怒了,用尽全力嘶吼,企图用这种宣泄将疼痛释放。
没有回答,就像刚才一样。
“你给我说....”她住嘴了,因为自己无法再分摊一丝力量给这莫名其妙的电话。现在,她发觉自己动弹不得,正在被撕碎,吞噬,就像某些死在面前的人一样,消亡着,满是悔意,而这种感情也让每一根神经都在被拨弄,挑逗,以及脑中那发自虚无的电流轰鸣声。
找不到记忆的存在,找不到时间的存在,更找不到食欲.恐惧这些驱动大脑操控身体的指令,但更可怕的是渐渐耳边也开始出现了嘈杂意义不明的声音,电流....金属碰撞....铁钉旋钮....液体打落满地.....
这声音入耳的一瞬,她有些忘记了疼痛,忽然想描绘现在自己眼中这个灰白色的世界,白色的灰浆纸上有来自不同时间和记忆沉淀下的腐败,也有病痛痊愈后的却又一次疾苦,可更多是坐在黑暗中燃烧的火堆旁,讥讽着将自己推进燃烧的火焰时那深邃的眸子悠悠望向,不知何处的绝望与无助。
“就像....就像....”她用着打颤的呜咽低声自语:“当站在刻着自己名字的墓碑前时,很想把自己抛出来,但....只是为了再杀自己,再埋葬自己一次。”
[所以啊!赶紧崩塌啊,赶紧崩塌吧,快点结束啊。]她抱着头,在床上打滚,双手挥舞着为了抓住能让自己稍稍忍受和发泄的东西。于是,她抓住了“枕头”,暂时抓住了能让自己发泄一番的东西。
“菲亚....”耳边传来了些许不一样的声音,但少女也只是当做鬼怪在身边跳着舞,紧闭的双目中不知何时漫天飞舞飘起的黄叶在诉说着什么。
“菲亚梅塔!”又像是,不知何时在自己面前欢笑的小孩蹦哒着远去,而空气中被鼻腔嗅到了不应该腐败却令人怀念的味道。如同,火红金黄的麦穗枯萎成材。
“给我安静下来!”,下一瞬,手掌随着“啪”的声音猛地落在白皙憔悴的脸颊,紧紧揪住的发丝也像琴弦般断裂,双手...不脑海里控制不的让拿着东西的双手迅速的定在半空,可这时虚幻便消失了.....而回过神来眼前景象的定格,让她觉得自己是多么的荒诞滑稽。
双手上拿着的并不是什么“枕头”,而是那只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豪的白色“铳枪”。此刻它的”枪口“正对着面前的粉发少女,也是自己信赖的队友——蕾缪安。
“菲亚...梅塔...”对方的双瞳颤抖着,眼中满是纠结与不知所措,“你...没事吧。有些吓人呢。还有你的刚刚那个眼神。”她有些恐惧的勉强微笑着。
没有明说,可菲亚梅塔很清楚,她所恐惧的并不是自己的刚刚陷入虚幻的行为,而是自己毫无迟疑的将“枪口”对准了她,用满怀恨意的眼神,于是,她只好将“铳枪”放回了床头。
“抱歉...安,我....”她的额头还是传来阵阵疼痛,这是无论怎么理智也冲刷不掉的东西。就像此刻在少女说话之时,那被窗外光亮染成的悲情血泪悄然落下,苦涩的笑容沐浴在透过窗的光中,以及她轻轻放上额前的双手,“我...好像忘了许多重要的东西啊....”
“是...是啊,不要总是怪罪自己,连太阳升起,拉特兰的美好清晨都差点被你毁了呢。”蕾缪安将地上被摔碎的手机捡起时有些愣神...接着变成了错愕与无奈,只好默默将其放在了床头的“枕头”旁,
[清晨?]少女疑惑的将双目瞥向窗外的刹那,便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原先的霓虹灯和不夜城,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我好像,这里缺了好多东西。”她干瘪的声音配着双手轻轻敲击的胸腔,却不曾想脑袋传来了一阵空灵的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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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夕阳吞没的玻璃杯,好似红宝石般,置于桌上,插于花瓶中的白色花朵,温柔安静到似乎几近枯萎。入院到现在也是时候该换掉了。
当喧嚣嘈杂的街道入眠时,仿佛精神与身体便开始分离。
我似是能瞥见海面上的斜阳迷茫徘徊,不断变化的现实下沉着下沉着,直到无人触及的海底为止。就像,陷入时间的因果轮回。
“太阳会照常升起啊,莫斯提马。”你坐在病床上,右手拿着不知何时买来的小说,视线锁在其上没有任何改变。
明明你就在我身边,但……为什么二人会享受同一种孤独呢?我好像,感到十分陌生。
“是啊,你也会好起来的。我想到时候,在一起去龙门找小乐玩吧。”我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床头边,那里有着她的铳枪和一部破损的手机。
“没问题。”菲亚放下手中的书,微微向我笑了下,“我的伤到底是怎么来的呢?”
“……”沉默,我能做到的只有沉默。关于她受伤的原因,换做谁都不能说出口,即使调查的事件完整度只有一半不到。
见我这样,她无奈的笑了笑,转瞬拿起书露出了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落寞与哀伤。于是这一瞬,我瞥见了仿佛被夜幕冻结的天空下,群星坠落的蜃景。
“我在你们心中到底算什么呢?”她小声呢喃着,尽管依旧被我捕捉到,却还是一副平常的神情,“安多恩那件事也是,现在也是这样。”
或许因为不断失去了的恐惧,让你……还有我们都在停滞不前。
“怎么开口呢,我……”
“嘘……”
她的脸转向窗外,左手的食指抵在那毫无血色的双唇上将我打断。这引起了我的好奇,于是便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艘过时的船,似是被时间磨损所以未曾出港便腐朽了,或许在某个下一瞬便会成为永恒的藻屑,沉入海底。
明明是在如此绚丽明亮的夕阳下,却有些难掩悲伤——还未开始就已经结束。说起来,她好像从以前开始就很喜欢一个人在高楼的天台享受观赏晚霞的时光啊。
“喜欢云和晚霞是为什么呢?因该是那个安姐受伤和你堕天却的夜晚,却被你们隐瞒真相的时候开始吧。”她像是明白我心里的疑惑,可并没有回过头来看我一下,甚至是瞥视,她停顿了下接着说道,“当时就觉得天空上和人世间联系比较少,天空比人间纯净的多纯粹的多,比这不正常的人间更值得让人喜欢。”
这一瞬,我意识到了,那个在暮色苍茫的云层之上孤身翱翔的你,一直以来一定很悲伤。渴望在无声的风中那对抓住天空的翅膀,其实根本无法停歇。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她这心情,该如何形容这心情呢?如同在落日余晖下飞舞的忧伤,但其实早就将自己献给了即将来临的黑夜。
“菲亚,我想说的是,我们想要你自己去找答案,让你自己找到答案后做出自己的选择,而不是为了拉特兰。”又是这套说辞。
“是啊,总是这套说辞,听的我脑子比以前还疼!”她开始抚慰头上被绷带缠绕着的伤口,同时表情露出痛苦,但还是强撑着显出一些笑容。
“菲亚……”我站起身想要凑近查看她的状态,可当双手触碰到皮肤的一瞬,菲亚的眸子开始充血,用巨大的力气将我甩开了。
“别碰我!把那个东西从我的身上拿来!”说着她拿起床头的铳枪,迅速拉下保险栓,同时将枪口顶在了我的额头上。
那血红双眸子里映出了杀意与怨恨,让我觉得此刻的她已经不是往日的菲亚梅塔,只是一个狂躁暴虐,随时可以点燃的炸弹。
“菲亚,冷静些。我是莫斯……”
“我哪知道你是谁!离远点,让那个东西离我远点!”
她的视线死死盯着我的手指,红色的血泪从那双鲜红的眸子眼角留下,额头处缠着的绷带也开始泛出红光。
【她是真的想要你的命,莫斯提马。】
【连你都跳出来了吗?】
【她很危险,让我觉得毛骨悚然。】
【知道了。】
既然黑匙白锁里的那位先生都罕见的主动与我对话,可见事态也有些严重。
【能帮我透过时间看看当时到底发生什么了吗?先生。】
【这是你第5次请求我,关于这件事我能给你答案也只有一个,不要轻易去探究这件事,就像……你们当年给菲亚梅塔瞒住安多恩的目的一样。】
【因果轮回吗?】
【可以这么理解。】
有些好笑,我作为时间的使徒却是对于它最没意识的人。
【先生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了吗?】
【……】
沉默,变相的肯定了我的猜测。或者说,若是那个时候我和蕾缪安没有选择隐瞒,你是不是就不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了。
“明明,可以变得更好啊。我们小队。”但没办法了,现在她的状态很危险,不现在处理的话可能会演变成另一个悲剧,所以只能之后再道歉了,“这还是,我头一次不这么随性啊。”
我向后退去,悄悄的让法术将双手包裹……
“莫斯提马……”可,当我准备将法术打出去时,她却像是回过神似的,视线锁在了我的后方,惊慌失措的叫喊了起来:“那是谁!莫斯提马身后!”
【喂,当心。】
【知道了。】
猛的转身,可身后……“为什么?”
“嘭!”剧烈的轰鸣声从耳边响起,视线不受控制的开始自由下坠,注视到了窗外爬上淡淡的月光,便不禁沉迷其中,此刻仿佛就连昏暗的一切也无法看清。
月光会随着时间在那遥远的空中毁灭,会散着光芒隆重的褪色。可现在,那光却印在菲亚床头的手机上,有着说不出的陌生,无论是光还是别的什么。
而我想,当我下落的视线看见自己身体依然僵硬直立在那时。属于我世界的过去选择便跨过时间给了我答复——我们错了,因为她已经失去了许多东西。
【结束了。】
【是啊,但真的是随意啊。】
****
蓝天化作黄昏晚霞,等着晚霞宣告这一天的完结,时间的轮转,对她来说也不过是有理由逃往了某一个这里以外的地方吧。
“菲亚,你应该很想离开这个地方吧。”蕾缪安坐在轮椅上,朝着窗外的夜色深深叹息着。
其实对于她一缕阳光也好,只需一缕照入黑夜的阳光,愿能照入的内心一窥藏于内心的那悲伤。
“精神状态:极端狂躁与认知错误”看着这份文件报告上的字眼,蕾缪安的心有些绞痛。
她那日握住枕头的样子就像是……在使用铳枪,后来那张悔意的脸颊是不是也是因为认知出现了错误,认为自己拿着铳枪在指着我。
还有那个摔碎的手机……
【莫斯提马,我现在觉得全部错了。】
懊恼浮现于憔悴的脸上,这几日关于“菲亚梅塔屠杀案”的连续不断调查与考证的结果,让她几近崩溃。
“在经历那样的酷刑之后,挣脱后直接杀了所有人啊。原来我们的出发点就是错的。”
3个月前,菲亚梅塔在执行任务时失踪了,还有12个不同种族的拉特兰居民也一并消失不见。
等到她和莫斯提马找到菲亚时,她倒在血泊中,脑门上被像是钻头一样的工具开了一个直达脑部神经中枢的空洞,而身旁布满了腐烂爬满蛆虫的尸体。
但最让人觉得疑惑的是,安多恩就坐在她的身边,神色自若。
据考证,那些尸体就是消失的12个居民。他们全部死于特质的铳枪火药,但那种火药,整个拉特兰只有菲亚梅塔一个人使用。
“遭遇了强敌,但菲亚梅塔为了自己活命,杀了拉特兰的人民。”各种传言便迅速在整座城市引爆。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都在证明不是菲亚动的手,或者说是不在主观意愿下动的手。可现在,一切都指向了同谣言一样的答案。
她懒散的闭上眼,试着将一切带出这被疼痛驯养的夜晚,尽管如此,当意识开始下沉,脑海中的不完美鸟儿掠过苍空,谎言的兵器却照亮美梦时,曾经的菲亚梅塔离开了,那如同火焰般明亮的身影不愿再次探索前行的道路。向着远方离开,再也见不到。
是因为一问再问没有回应也没有答案,亦或是在看不见尽头的旅途背负着目的地生活?那又是否存在着长久照耀你那黑夜的万丈光芒呢,是否存在你能停靠的驿站吗?
【我们对你是不是真的太苛刻了呢?菲亚梅塔。】
【曾经总是想着顺其自然的我还有莫斯提马,其实一直以来就是错的啊。】
静默是为光无声,荒唐的正义和晴朗星空,留给了她们未知的答案。
“你看,即使没有我的存在讥笑与忍耐,堕落与出世,叹息与凋零,呼喊与消逝。不都是会存在的吗?”突然响起的声音让蕾缪安猛的睁开眼。
她一眼便认出了前来拜访的人,小声喃喃道:“安多恩……”
“是我哦,不过有什么想问的,我的提议是抓紧时间。”他的脸上看不见笑容。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及为什么你的东西会在菲亚的病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