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形理论,这是李靖迮年幼时同竹潍提及过的东西。他说:“社会就像一个台形。它存在分层,但不会有一个绝对的最高点。这个台形由大大小小的人偶组成,小人偶在下,大人偶在上。人偶之间互相牵着线,各自有着不同的“质量”。随着社会演进,人偶具有的总质量越来越多,最终,整个台形的质量坍塌向一点,也就是质点。这个质点毫无疑问,会是政客,亦或是把持政治的人。一个优秀的领袖,指引整个集体高效地前进。虽然个体的自由会被某种程度上限制,但集体却会更加强大。可是,还有一个奇点,可以打破台形的束缚。是谁呢?文学家做不到,企业家也做不到。只有科学家能做到。当某一极为先进的科技被个人掌握时,科学家就会冲破常理与规则的束缚,以科犯政。这叫奇点冲质。所以,科学家没有人文素养,道德底线,是件很可怕的事。”
“儿时的一点玩笑话罢了。”李靖迮笑道。“我没有一点社会学,经济学的知识,提出的东西自然无法做到严谨,准确。”任何伟大理论的提出,都需要长年累月的思考,阅读,乃至实践。年幼时自己的一时兴起的产物,恐怕连理论都算不上。
竹枝摇了摇头:“且不谈别的,奇点冲质这一条,就大有用处——【太岁】不正是在做这件事吗?”
李靖迮暗暗思忖。无论如何,当下,四人对【太岁】的猜测都是:它要毁灭人类。1908年至今,它已潜伏了太长的时间了。如非老胡捡到了指节,它还将继续隐藏下去,无人知晓。只是,这一百余年,够它缔造一个极为庞大的势力了,整个世界却安静的可怕。所有的冲突,都并未留下名为【太岁】的印记,好像大家真的只是各自为政,为利益而行动。为什么?
波及世界一半人口的二战于人类,是惨痛的教训,可于【太岁】,却只是无用功——几个帝国衰落了,几个帝国兴起了,人类文明还在向前。如果某个国家在战争中极大地受益,战争对于【太岁】来说甚至会是个坏消息。它非但没有击垮整个人类文明,反倒使人类文明的某个组成部分更加坚不可摧。当然,对于人类来说,这是须要抵抗的霸权主义。
台型有很多。即便操纵了其中一个,也无济于事。世界的基调是平衡。无论哪个台型,都没有吞下一切的本领。至于核武一类毁灭性武器,启动程序过于繁杂,不是少量,亦或一只【太岁】所能操纵的。如是,【太岁】该如何,用极少的可直接操纵的人类,和于人类文明来说不值一提的渺小势力,来予人类以致命一击?
奇点。
即使质点,也做不到毁灭全人类——质点仍被一个台型束缚,还要为台型中的人偶制约。但奇点不同。奇点冲破了一个台型的束缚,就能凌驾于所有台型之上,俯瞰人间。再无规则,常理可以束缚它,束缚那个阴影里的幽灵。
“跳出人类的一切成规,用科技。”李靖迮开口。竹枝点了点头。
“科学管理局的成立,就是为了防止【太岁】在中国成为奇点。我们绝不允许它以科犯政。但很显然,【太岁】目前唯一的线索,指向1972年死亡的美国富豪莱纳兰多。资本主义国家本身也更适合奇点的孵化。只有中国科学管理局,没有世界科学管理局,恐怕无济于事……”
连清漩正欲开口,李靖迮却抢先一步:“而且,我们无法去联合全人类,像科幻小说里写的那样。”
“为什么?”连清漩诘问道。
“抬头。请问,天空中有太空战舰吗?我们的敌人不是一个明确的外星文明,而是某个不为人知,已被异化的同类。”
“把现有的猜想公布,逐个排查,也能查出【太岁】之所在。”
“你也说了,这些只是猜想。我们掌握的直接证据太少了,一个异化的指节,一枚戒指,一则上世纪二十年代的诡异故事,这就是我们证据的全部了。如非当下发生的事情都在指证【太岁】的存在,我们甚至连它的影子都抓不住。将这些东西公布,【太岁】只需要说,你的研究不够严谨,结论太为荒谬,所有人便都不会支持我们。反而,我们将自己暴露给了它。”
竹枝轻轻点头。老胡不语,连清漩泄了气,不再作声。
证据还是太少了,李靖迮暗自思忖。不过,面对未知,即便是生物学家,也只能发动想象力,补全现实的空缺。正如拉马克提出用进废退的进化理论那样,主观性太强。达尔文也未能解释遗传的本质。归根结底,提出开创性理论的生物学家,无疑要面对证据过少的难题。老胡,竹枝都是顶尖的学者,自有他们的素养在。况且他二人早已行动,筹备【黑棋】这样的保密装置,创立科学管理局。能做的,他们都做过了。退一万步讲,【太岁】这样一旦存在,就会带来灾难性后果的东西,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眼下,还是加入他们的行动为好。竹潍的死,亦是未解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