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上午七点，王小麦在龙湖市场和周哥，田晓青，几个人见了面。

周哥见王小麦拎了只帆布袋子显得很吃力，就问小麦拎的啥？

王小麦说：“给老太太带的礼物。“

“让你帮忙做菜你还送礼物，真不好意思。”

王小麦：“既然是周哥最亲的人过生日，我这当妹妹的自然要送礼。”

田晓青想看看是什么礼物？这么重。王小麦不给看说：“这礼物不贵，就是重，老太太肯定会喜欢。”

周哥把帆布袋子放进后备箱，觉得又沉又硬，少说也有十几斤。

几个人按照王小麦列好的单子分头行动，不一会儿就把菜办齐了。林林总总装满了两个后备箱。

王小麦还特意找卖鱼的老板要了新鲜荷叶，说是要派大用场。

田晓青开车带着春生两口子前面开道，周哥载着王小麦紧随其后。

两辆车穿越城区上了环城路，然后向南驶去。

王小麦问周哥还有多远？

周哥说：“也就二十公里，一会就到。”

“周哥你说老太太是你最亲的人，亲戚？”王小麦终于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叫她田妈妈，跟我母亲一样亲。”

“那你母亲呢？”

“我母亲早就去世了。”周哥脸上露出些悲伤，车速也慢了下来。

“对不起！我不该乱问。”王小麦小声道歉，像犯了错的孩子。

“没关系的，都过去很多年了。”周哥爱怜的朝王小麦微笑一下。“小麦你去过城南的卧龙山森林公园吗？”

“没去过，但我听说那儿有龙潭水库，清溪桥，还有一座古庙。风景很美。”

“我们今天就去卧龙山，那儿的确山清水秀。但很多人都不知道山脚下有个孤儿院，好多龙城人都能如数家珍的讲出帝豪大酒店，皇室宾馆，贵族商城的位置，却不知道龙城孤儿院在哪里？那是个被很多人忽视的角落，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

“你在孤儿院------？”王小麦非常惊讶。

“还有你晓青姐，春生，兰兰，龙弟都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却亲如同母兄妹，都是田妈妈一手带大的，她是孤儿院的院长。田妈妈是一九五八年跟着父母从上海来龙城的，那时她还是十来岁的小姑娘。听她说那一年全国上下都疯了似的大炼钢铁，仅仅几个月时间龙城就建起了两家炼钢厂，田妈妈的父母都是搞冶炼的技术人员，公派到龙城炼钢厂。------”

“后来呢？“王小麦怯怯的问。

“田妈妈的父母都是一九四九年回归的华侨，国内没亲戚。所以，十二岁的小姑娘就被送到了孤儿院，直到十七岁那年考入龙城师范学校。但她毕业后没有去市里当教师，主动请求去孤儿院工作。民政局的领导自然是求之不得，一般人谁愿意去孤儿院工作呀？半数以上的孩子都有残疾的，照顾起来很麻烦。不过我们几个都没有残疾哦！”

周哥又接着说：“在孤儿院当老师又苦又累，工资又少，可田妈妈从无怨言。后来我们几个陆续来到孤儿院，她一直把我们培养到上学，工作。我们像鸟儿一样飞走了，她却在孤儿院干了一辈子，市领导劝她去当民政局的副局长她都不去。她说她忘不掉自然灾害那几年，孤儿院老师为了让她不饿肚子上学宁愿吃糠咽菜，而且她更离不开一茬又一茬可怜的孩子们。田妈妈一辈子未成家，我们小时候不懂关心她，后来长大以后田晓青劝她找个老伴，可她说孤儿院就是她的家，这辈子有那么多子女够幸福了。”

听完了田妈妈的经历，王小麦心中有些凄凉，她轻轻念叨：“田妈妈真了不起，好想快点见到她。”

“见面你就知道了，她像个活菩萨，前面过清溪桥就到了。”

两辆车停在一所院落门前，王小麦抬头看看，门牌上写着’龙城市儿童救助中心‘。一位老太太正站在门前张望。

田妈妈的相貌比王小麦想象的更慈祥，喜眉笑眼和蔼可亲。灰白头发一丝不乱绾在脑后，发髻插了一根玉簪。月白色衬衫外罩了件浅灰色开襟羊毛背心，棉麻长裤，黑色皮鞋一尘不染。一看就是清清爽爽的老人，眉眼里仍能看出昔日的清秀。尤其发髻上那只碧玉的簪子，一看就不是坊间俗物，这就更让她显得气质非凡啦。

田晓青疯疯傻傻冲上去在田妈妈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把王小麦介绍一番。田妈妈拉着王小麦的手亲近的寒暄着，显然是对王小麦已有所闻。

王小麦走进院落，顿觉耳目一新，仿佛步入一座江南园林。半个足球场大的四合院内修建了花坛凉亭，回廊曲径。花坛里鲜花竞放，曲径旁的盆景苍翠欲滴。

院子中间的大草坪上一位女老师带着十几个孩子做游戏。草坪上竖着秋千和滑梯，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在上面玩得起劲。金色的阳光上撒在草坪上，快乐溢满了孩子的脸庞，连树上的鸟儿都在愉快的歌唱。好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孩子们看见田晓青一行，哗啦啦涌了上来，春生和兰兰赶紧把带来的奶糖和水果分给他们。看样子这些孩子对田晓青一行早已熟悉。

有个腿部残疾的男孩一瘸一拐的落在了后面，忽然跌倒在草坪上哇哇大哭。田妈妈赶紧过去把男孩搂在怀里，男孩得了苹果和奶糖才破涕为笑。

王小麦和周哥把菜全部拿进食堂里。王小麦四下打量，食堂内很干净，灶具餐具都很齐全。一溜五眼不锈钢柴油灶，用起来省时方便。食堂厨师姓赵；是位五十多岁的胖子，晓青管他叫赵叔。赵叔用两眼灶给孩子做饭，周哥给王小麦打下手，负责洗菜杀鱼什么的。

王小麦谦虚的和赵师傅客套几句。戴上厨师帽，罩衫一套便开始大显身手。“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王小麦自带了两把厨刀一把刻刀，用起来得心应手，切，片，剔，剁，刻，几把刀各司其责。几块砧板上，生，熟，荤，素各自分开井井有条。

单看了王小麦的行头和做派，赵叔便知道这黄毛丫头像个行家里手。再看王小麦的刀工他就知道今天是遇见高手啦。

只见王小麦快如疾风把一盘生牛腱子切的形状一致厚薄均匀。赵叔自然了解韧劲十足的生牛肉最难切，大都是卤好或者冻硬以后切出来的。王小麦且笋片时，竟然回过头来和周哥说笑，刀下的节奏却丝毫不乱。

更让赵叔惊叹的是王小麦先给一只鸡开膛破肚，再用刀背在鸡身上拍拍砸砸，转眼间就把鸡骨头剔了出来，鸡身却完好无损。一把刻刀被她使得行云流水，不一会儿，西红柿，胡萝卜，青椒，菠萝，哈密瓜。就在她手中变成了五颜六色的花朵儿。王小麦有条不紊手脚利落，没用一个小时，六道冷盘就做好了。

再看那冷盘的造型，真是形态各异活色生香。每道冷盘都有个吉祥的名头，松鹤延年，花开富贵，孔雀开屏，金鸡孵卵什么的。

松鹤延年用芫荽，海蜇，海参，三文鱼等食材拼制而成。翠绿的芫荽拼成松树，海蜇丝拼成了鹤身，鹤头鹤尾以海参拼制。一颗红樱桃镶入鹤顶，看上去形象逼真。花开富贵为一道卤味冷盘，盘底铺一层绿茵茵的生菜叶，绛红色的牛肉片，香肠，雪白的牛百叶和金红色的片皮鸭，层层叠叠拼成立体的花朵儿。胡萝卜，西红柿，雕刻的小花儿环绕盘边，真是花团锦簇，争奇斗艳。孔雀开屏用哈密瓜，血橙，香蕉，草莓猕猴桃等十多种水果切片拼制而成，菠萝雕成的孔雀头竖在盘子上，惟妙惟肖。这道水果冷盘看上去层次分明，七彩缤纷。

金鸡孵卵就更精彩了，先把切的细如发丝的土豆丝过油至金黄色，在盘子里垒成蓬松的“鸡窝”，再把一只土鸡开膛剔骨，鸡肚里塞满香菇，葱姜，八角，茴香，等七八味佐料，用线将鸡肚缝闭。然后放入滚水煮三分钟捞起放入冰水里镇一下，再放入滚水了煮三分钟，捞起再冰镇。如此反复几次是为了保持鸡肉鲜美。最后用文火煮四十分钟，直到色泽金黄，皮脆肉烂。再拆开肚子掏出佐料，把鸡身放入“鸡窝”。在鸡腹一圈点缀几个剥了壳的熟鸡蛋，才算完成。先不说味道，单看那色相就令人望而生涎。

赵叔都看呆了，想不到这丫头年纪轻轻，厨艺竟如此了得。也不知道在哪儿学来的功夫？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

“闺女，你这一手漂亮活儿在哪个厨师学校学来的？”赵叔问王小麦。

王小麦不好意思笑笑：“叔，我没进过厨师学校。”

我才不信，就凭你这手活儿，肯定是师出名门。“

“真的，叔。我连厨师学校门朝哪儿都不知道，我就是打小喜欢做菜，琢磨菜谱什么的？“

赵叔还是半信半疑：“没进过学校，那肯定也是那位名师私下里教出来的。”

“你要说老师，咱村里有位太姥姥给我指点过几道土菜，比如这道金鸡孵卵。她老人家也算我的老师吧。”

“单看你的刀工，也不是三五年能练就的。就凭这道做工讲究的金鸡孵卵，想必那老太太一定是位高人。”

王小麦呵呵笑了起来：“什么高人呀？太姥姥就是咱村里一个五保户。不过，她说她爹给山西军阀阎锡山当过几年厨子，后来家道败落太姥姥就流落到了咱们村。”

赵叔惊奇了：“阎锡山的厨子还了得，阎锡山是谁呀？那可是山西土皇帝天天山珍海味的，他的厨子绝非等闲之辈。厨子的女儿肯定也得了真传，要不能指点这么绝得菜式，要我说这老太太应该去厨师学校讲课，不定能教出多少高徒呢，”

周哥边洗菜边插嘴说：“赵叔，你可别把厨师学校看大了，那就是一卖证的地方，只要缴了学费，上个把月课，再到酒店实习半个月就能拿到证，几级的都有。你看电视上到处都是厨师学校，什么新南方，大新华，一个学校每学期要卖出几百个证。不定哪天路边大排档炒菜的冷不丁都能掏出特二级的证。”

赵叔摇头笑笑：“唉，你说的也有道理，现在有证的人太多了。单不说厨师了，美容美发师就一剃头的，婚姻介绍师就一媒婆，命理星象师就一算命的。心理咨询，证券分析，按摩推拿还都有证。现在这世道也不知怎么了？本儿满天飞。”

周哥笑了：“真有你的赵叔，一口气说出那么多师。你说的这些人的确都有证，但都是交了钱通过函授拿的，大都是徒有虚名。别的不提，单说这心里心理咨询师，我就接触过。要按他们分析人人都有心理病，他们给人治病的方法不外乎老一套，先听你倾诉，再让你多听听音乐，到户外走走亲近大自然，多想想开心的事儿，睡不着觉就闭上眼睛数绵羊，转移心理关注，都是不痛不痒的车轱辘话。还说要自我调节心态什么的？人家能自我调节还找你干嘛？每小时一百元钱咨询费呢。整个一隔靴搔痒。所以呀，咱不看广告看疗效。小麦啥证都没有，等会还有八道热菜做出来赵叔你评判一下。”

王小麦谦恭的笑了笑，时而隔着宽大的窗子朝外看看。田晓青，兰兰和田妈妈正坐在院里的凉亭下喝茶聊天，间或朝这边望望。

王小麦知道这三个人是在议论她，自然是议论她的好，这一点她自信不疑。过了一会，田晓青把周哥叫到了凉亭下。田妈妈和周哥说了一会儿话，周哥又朝这边望了一眼，有点局促的样子，于是几个人又笑了起来。

王小麦听不见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但她从几个人的表情上能猜出谈话的大致内容。她又高兴又慌张，虽然她对周哥早有了些心理准备，但如果周哥真要向她表白，她仍会感到惶惑。毕竟她对周哥还不算太了解，再说周哥比她大十几岁呢。唉，李包产倒是年轻，可他不能给与我想要的幸福生活。

八道热菜是四炒四烧，清炒丝瓜，开洋菜心，葱爆牛柳，醋溜鱼片。糖醋排骨，红烧鳝段，清蒸鳜鱼，荷叶蛋饺，外加一道燕窝莲子羹。其中最精致的要数那道荷叶蛋饺。

十二点整。田妈妈的生日宴正式开始，周哥和田晓青将冷盘和热菜一一端上。众人一阵唏嘘，赞不绝口。大家边吃菜喝酒，边亮出送给田妈妈的生日礼物。

春生两口子送的是一条珍珠项链和一套亚麻料的夏装。田晓青送的是电动洗脚盆。周哥送的是一盒包装精美的冬虫夏草，特意托人从BJ同仁堂带回来的。

王小麦说她的礼物不值钱，但分量最重。她打开帆布袋，大家顿时惊讶，竟然是脸盆大的青石头，定神一看，大家就笑了。原来是盘小石磨，上下不足一拃厚。上盘镶着两寸长的枣木细手柄，凿了酒杯大的漏孔，下盘凿了指头粗的磨眼，花岗岩石材精雕细琢。

田妈妈抚摸着小石磨爱不释手，大家都见过石磨却没有见过那么玲珑小巧的，都忍不住伸手把玩。田晓青喜欢的不得了，她问王小麦这是件工艺品吧？

“我给田妈妈演示一下吧。”王小麦说着把一碗早已浸泡好的黄豆续进上盘的漏孔，握住手柄转动磨盘，随着磨盘的旋转，乳白的豆浆从下面的磨眼里汩汩流出，正好流入一只玻璃杯中。田妈妈端起豆浆闻闻，清冽的豆香味儿沁人心脾。

大家好似见了宝贝，一片哗然。

王小麦说：“田妈妈，您以后每天早晨在凉亭下磨一杯豆浆，又能练筋骨又能补营养。不知您可开心？”

“我太喜欢太开心啦！这真是一举两得呢。”田妈妈高兴的像个孩子。

这时有个穿夹克的小伙子走进食堂。笑着喊：“田院长生日快乐！身体健康！”

田妈妈忙起身招呼。

“田院长，我是林台长的司机李华，林台长忽然接到通知去省城开会了，她在省城给您订的蛋糕务必让我亲自送到。”说完就要走。

“小李你吃了饭再回去吧？正好赶上了。”

“不了，我还有点事。田院长你还是那么精神显年轻。”李华转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