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包产和王小麦的家乡在陕北境内的大山窝里。那是个全国闻名的贫困县,方圆百里山高路险。八十年代就被评定为贫困县,如今到了九十年代末还没有摘掉贫困的帽子。他们的祖辈都是勤劳朴实的庄稼人,只可惜那地方土地贫瘠缺水少雨,辛苦一年下来也仅能解决温饱。那地方叫卧狼峪,单听这名字就不是啥好地界。据传在古代还是囚犯的发配之地。连条像样的公路都不通,可以说是地地道道的穷乡僻壤了。
他们两家隔了一道山梁,也不过十几里地。
李包产认识王小麦的时候,正是炎热的麦季。他是王小麦家请去的麦客。那一次他不仅收割了王小麦家的麦子,也收割了王小麦的爱情。
那个骄阳似火的午后,天空像一大块蓝缎子,没有一丝云朵。树上的知了快被烤焦了,拼了命地嘶叫。
李包产光着黑的冒油的脊梁在麦地里收割,直泻的阳光在他的脊背上弹出细碎的金珠子,晃的人眼直花。他时而直起腰来望望眼前一大片金色的麦浪,吼一嗓子信天游,抹一把汗水又弓下身来接着割麦。他割麦的时候心情无比舒畅,这活在他手里不算啥,玩儿似地。而且他从小就对麦地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他爹说,他出生那天正赶上收麦。娘到地里给爹送饭,还没等爹把饭吃完,娘就把他生在了麦地里。不过,娘在他五岁时就生病死了。后来就埋在了自家的麦地旁。
李包产对麦地的热爱的近乎痴狂,他一走进麦地就觉得娘能看见他,或者说他就离娘很近。他有时甚至会对着金灿灿的麦地自言自语。
王小麦提了一罐子泉水送到地头的树荫下,远远招呼一声。李包产走过来放下镰刀,捧起瓦罐就是一通牛饮。甘冽的泉水溢出嘴角淌过饱满的胸脯和坚实的腹肌,像两条透明的蚯蚓钻进了他的裤腰里,把他的裤裆都浸湿了。
王小麦的目光随着透明的蚯蚓向下移动,无意中定在了不该看的部位,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她转过身子,心里扑通通地慌,小巧的鼻梁上也沁出了细汗。
“你慢点喝,多着哩。”王小麦低着头说。
李包产抿了抿嘴:“恁甜咧?”
“贵妃泉的水,俺搁了点糖。”
“俺说咧,谢谢你!”李包产咧嘴笑了。
王小麦摘下脖子上的白手巾递给李包产:“天太热,擦擦汗吧。”
李包产慌忙后退:“不能咧,俺脏。”
“俺不嫌。”
王小麦说着娇羞一笑,露出一颗好看的小虎牙。她把白手巾朝李包产怀里一扔,两根小辫子在肩上甩了一下,转身走进了麦地里。
李包产拿着雪白的手巾拭拭脸,立刻有一缕馨香钻进鼻孔,湿湿滑滑的,一直钻进了心肺里。他觉得那香味儿有点像刚灌浆的麦仁儿的清香。他站在浓密的树荫下,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小麦在地里拾麦穗,心里说不上来的受用。一阵微风吹来,他身上的汗也干了。
王小麦穿了件很短的花格子衬衫,身材束裹得玲珑有致,一弯腰就露出一截粉白的腰肢,浑圆的臀翘得煞是好看。二十多岁的李包产看得脸热心跳,脑子都走神了。看着看着,就不敢看了。
树上的知了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了嘶叫,四下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麦浪的声音此起彼伏。李包产觉得那声音真好听,好似许多人躲在麦地里悄悄传递着丰收的消息。
收完麦子那天,王小麦家依照惯例要留麦客吃顿饭。这张罗饭菜的事就落在了王小麦手里。
王小麦是个孝顺闺女,在镇上刚念高中的头一年,她爹好生生的在山道跌了一跤。要说四十郎当的年纪身子骨也算硬实,谁知他这一跤却跌得卧床不起了。据镇卫生院的大夫说是脑子里的血管不通了,得常年吃药才能保命。王小麦的弟弟还小,不能照顾家里。王小麦无奈,只好含泪退学回家帮娘操持家务,还要服伺瘫痪在床的爹。家中里里外外都靠她,一天三顿的饭食也是她来做。
要说烧锅做饭的活儿,她是最拿手。自打七八岁她就喜欢围着锅台转。看似不起眼的饭菜,她能做的半个村子都能闻着香,村里好多大姑娘新媳妇都经常找她讨教呢。
王小麦菜烧得好主要是她对烹饪有种无师自通的天赋,更重要的是她有一本纸页泛黄破旧不堪的菜谱,那菜谱可是有年头了,叫《神州菜谱》,上面都是繁体字。是她从村里一位姓关的孤寡老太太那里讨来的。关老太太是读过私塾的。据关老太太说,她的祖上在清廷里当过御厨。她父亲在民国时期给山西一个大军阀当过厨子。老太太说得活灵活现的,可是那菜谱只剩下前面几十页了,后面几十页被老太太剪成了鞋样子。这可把王小麦心疼的要死,她天天没事就捧着那半本菜谱瞎琢磨。
关老太太有时也对她加以指点,比如在炒勺里抓把沙子颠来颠去练勺功啊,拿把刀在一打旧报纸上切来切去练刀工啊,等等。关老太太告诉王小麦,等你下刀的力度能掌握到想切几层纸就切几层纸,一层不多一层不少的时候你的刀功就有了七成功力。但每种食材的柔硬度不同,还需你后天的把握和实践。
除了那半本菜谱,关老太太还送给她一把破旧的厨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