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霄殿中,苏承英正在细看一份书信,脸色也是颇为阴沉,白琢贤刚进殿便心下吃了一惊,印象中他还从未见过这般杀气腾腾的国主殿下。
见两人上殿,苏承英便将手里的信纸塞进了几案上的香炉里,化成了几缕清烟。苏承英听完两人的陈述,面色变得更加难看,当即命白琢贤火速率一队人马前去忘城接应,自己起身迅速消失在殿后,都顾不上招呼下还在殿上的白城。
白琢贤不敢怠慢,出了宫门便往御穹殿飞奔而去。盗用御穹殿的印章乃是大事,关系着整个龙域的安全,看国主的反应,想必是他已经知道了有人假借他手,将派去王城支援的御穹侍统统召回。
虽然白琢贤相信自己的弟弟武艺高强,遇事必能化险为夷,但是国主的反应总让他感受到有更糟的事情发生了。他一路快马加鞭地跑出城门,一头扎进蛮荒,耳边唯有风的呼啸声和飞沙走石的声响。白琢贤和他弟弟一样,年轻时也是在蛮荒中历练过的,两人的耳力极好,风声再大,他也能分辨出其中混杂着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那骑马之人似乎也在匆忙赶路。
作为从小就在马背上讨生活的人来说,白琢贤的骑术自是不必说,整个御穹殿里都找不出几个能和他匹敌的,当然如白琢寒这等爱好骑骆驼者除外,鬼都没见过他骑过几次马,而能被选为御穹殿统领坐骑的必定也是千里挑一的良驹,这两个组合在一起简直要在这莽荒中掀起沙尘暴。然而,白琢贤的耳力却无时不刻地在告诉他,后头的那队人越追越近了,即便他使出全力,并用灵力加持,但两批人之间的距离正在不可避免地缩短中。
马蹄声越来越近,似乎是贴着白琢贤的马匹,往同一个方向飞奔着。白琢贤周遭被飞沙所包围,只得看见接近的一群黑影,连对方有几个人,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恐怕是来者不善。
白琢贤双腿夹紧马肚子,一手往背后一负,剑气瞬间划破飞尘,灵光流转于他周身,连空气中都“嗡”地震起一道波纹。白琢贤的佩剑唤作“破尘”,他出任御穹殿统领之后,便很少使剑,多数都只是坐镇指挥,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剑术会有所退步。在御穹殿的校场之上,他可是能凭借一柄练习用的木剑就将重甲营的小将们揍趴在地上。
在这漫天的飞沙走石中,这破尘剑使来也甚是应景。白琢贤侧耳辨别出了来人大致的方位,有意放慢了马匹前进的速度,以尘土为屏障,靠近了那领头之人,猛然一个回身便将剑漂亮地架在了对方的脖子上。刀刃离那人的脖颈只有一指,只要白琢贤稍稍动下手腕,那么那胯下的马匹便会将它的主人带向死亡。
只是那人并未有任何后退之意,就像事前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出一般,连身子都没有动过一下,一侧身两指在剑刃上一弹,白琢贤只觉得虎口被震得生疼,若不是他电光火石间松了一下剑柄,又握住,这虎口大约是要被震裂了。
方才白琢贤跑在前头,只是侧头看着被自己剑刃指着的人,这一震倒叫他完全转过来,国主苏承英的脸便清楚地映在了他的眼里,两三个马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小伙子,剑眉星目的,也甚是潇洒。
“国……国主殿下,你怎么……来了?”白琢贤惊讶地有些口吃了,原先只知国主学识渊博,不想他的身手也是一等一的。
苏承英毫无表情,眼睛直盯着前方,夹紧了马肚子:“快走!”
三匹马裹挟着砂石飞奔着,滚滚尘土中依稀辩得远处地平线上似也升起了一个小土丘。“小土丘”缓缓地往前移动,苏承英突然调转马头,往马屁股上又拍了一掌,马嘶鸣着撒开腿往土丘的方向飞奔而去。白琢贤和身后的陌生男子见状也跟了上去。
随着距离的接近,白琢贤逐渐看清土丘的真身其实是一个马队,为首的是一男一女两人,女子着赤金色骑马装,头发高高地束在脑后,显得英姿飒爽。那男子的身形颇为熟悉,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看不清脸,因为他总是时不时地回头照看另一个跟在后头的女子,那女子手臂中还环着一个孩子。
马队似也注意到了苏承英这一行人的踪迹,稍稍偏了些方向,迎这苏承英他们而来。
两队人都是拼尽全力的飞奔,宛如战场上的冲锋一般,不消一刻便相遇了。
“琢寒!”白琢贤心想怪不得身形如此熟悉,这家伙胡乱罩了一身粗布衣裳,倒是叫白琢贤想起上回在驿站,他和冷姑娘假扮灾民时那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白琢寒翻身下马,没有先行拜见国主,倒是转身先接过了苏锦怀里的冬仔,又伸手去扶马背上的人,不过苏锦没有接那伸过来的手,轻巧地一跃便落到了地上。
朱雀和徐占平抬头看见对面领头的苏承英,连忙下马拜见,只是苏承英看也不看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们平身,自己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迎面过来的苏锦和白琢寒,还有冬仔。
那小家伙倒是开心,一路上有人抱着骑大马,这会儿一手牵着小语姐姐,一手拉着小言哥哥,好不得意,好不快活儿。
“琢寒,还不快来参见国主!”白琢贤看着笃笃悠悠走过来的弟弟,不由得出言催促。
白琢寒用眼神指了下欢天喜地的冬仔,意思就是牵着孩子呢,走不快。他嬉皮笑脸地晃到不动声色的苏承英面前,眉毛一扬,神情也带上些许挑衅的意味:“国主大人,好久不见,不知您的御前侍女可还好。”
“琢寒!”白琢贤不明就里,只知他这个弟弟见了国主如此无礼张扬,忍不住想上前告诫一番,却被站在自己身前的国主伸手拦住。只见苏承英嘴角一勾,神情微嗔,开口道:“本王的侍女好的很,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让她身上平白无故就多几道疤痕。”苏承英说这话的语气虽然依旧轻描淡写,但眼神里却透露着寒意。
策马而来的玄武察觉到了主子的怒气,往上凑了一步,心想若是主人要出手,自己还能帮着假装拦一拦。
白琢寒见到苏承英,便想起他以溪宁做要挟,禁不住怼他一番,眼下被苏承英一提醒,脑子里统统都是苏锦受伤后苍白的面容,愧疚立刻将方才的怒气冲刷得荡然无存,他正色抱拳深深行了一礼:“请国主恕罪。”
苏承英不禁冷笑两声:“哦?你白公子何罪之有啊?”他眼神里依旧冷冽得吓人,冬仔被国主打量了好几眼,更是连话都不敢说,收起了方才的快活劲儿,直往苏锦和白琢寒的身后钻。
白琢寒行着礼,将头埋得更深了:“一恕微臣方才未行叩拜的失礼之罪。二恕微臣未能保护好锦姑娘,有负国主所托。还……还请国主责罚。”
听了这低三下气的“认罪”之辞,苏承英的脸色稍有些缓和,他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苏锦。她瘦了些许,脸色也不大好,她那故作的轻松姿态,苏承英一眼便看破了。
苏承英有些懊悔,自己怎么会把苏锦交给白琢寒这家伙,还想着开口斥责两三句,一旁的玄武急忙出来打了个圆场,抱拳道:“国主,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回锦都再议吧。”众人看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好一阵心惊肉跳,听了此番话,得救一般得纷纷做上马状,苏承英也只得把嗓子口的话又生生咽回去,拂袖翻上了马鞍。
怀里的冬仔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众人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快马加鞭地往锦都赶,马儿散着步慢慢走着,苏锦走在后面,不时地看看白琢寒和苏承英,白琢寒方才的话又回荡在耳边:“……二恕微臣未能保护好锦姑娘,有负国主所托……”
锦姑娘?为什么说的不是朱雀?其实早在白琢寒把刻刀亮给苏锦看过之后,苏锦便趁着和白琢寒两人困在地窖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了他的袋子,原本是打算再看一眼那把刻刀,却翻到了苏承英留给白琢寒的字条:佯为灾民,探明敌情,如遇故人,刀身知会。这一来是让白琢寒暗中探寻奸细,二来似是要让他找自己的故人。“刀身知会”,苏锦一下子便明白苏承英让白琢寒找的正是自己,她所带的散魂铃和刀身上的装饰都取自同一块萤石,若是靠的近了便能发光发热,只是寻自己做什么呢?直到刚才听了白琢寒和苏承英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国主大人是派这货来保护“故人”的,唉,所托非人啊?苏承英,想你长了一张精明的脸,不想眼神却不是很好。
不过,白琢寒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和朱雀把身份互换了?
在苏锦苦思之间,锦都的城门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