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因为穿得太正经,不适合去。”乔竺说着,指了指酒楼对面一家成衣店,
“我弄脏你一套衣服,还你一件,刚好穿去红香楼。”
夜幕刚至,三人来到红香楼门前。这里是西街门户,再往里走就是文人骚客争先挥毫泼墨书不尽的风流佳地。红香楼地理位置优越,凡有心寻欢作乐之辈,无不经过。三人前头走着两个年轻娘子,想必也是要去红香楼,结果在门前被拦了下来。二人露出沉甸甸的荷包,告诉老鸨她们有的是钱,只想看个热闹,那老鸨看银子脖子都伸直了,不曾想还是没放二人进去。等到她们三个,老鸨不动声色地快速打量了一番,竟然直接放他们进去了。
“真是怪,都是女的,为什么偏偏放我们进来?难道真和你说的衣服有关?可是方才那两个女娘打扮不俗,比你我更甚呀。”
他玉百思不得其解。
谢敏之也频频回首看越走愈远的那两个人,想要看出个什么端倪,最终无果放弃。
最终还是乔治好心解惑:
“这种地方早些年是不接待女客的,只不过后来发现女人比男人更有钱,出手也更阔绰,还安静客气,比那些酗酒发疯的男人好伺候多了,渐渐的也就开始对女客开放。只是女人多了,也带来一些麻烦:比方说捉奸的、栽赃的、背着丈夫偷腥的……诸如此类闹到衙门的数不胜数,一个月有十天都在闹官司,生意自然也做不成。所以,这里的老鸨练就了一双识人的本事,看得就是你玩儿不玩儿得起。”
“原来如此!”他玉双手一拍,恍然大悟,“方才两个女娘打扮得很正经,像是官家千金,万一在这儿有个不愉快闹到官府,红香楼的生意就别做了,所以老鸨不肯她们进去。可是……她们进来了呀。”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两个同样打扮正经规矩的女娘刚刚经过。
乔竺再次解答:
“你再看她们身后,跟着两个男伴,显然是两家夫妻相约出来游玩,而非捉奸偷情,这样的钱老鸨自然要挣。诸如此类,有男伴陪同也是可以自由进出的。”
男伴?他玉的目光慢悠悠落到谢敏之脸上,一脸怀疑,
“既然有他和我们一起,我为什么要穿这身衣服?”
她此时穿着一套轻薄的纱裙,娇小的身躯被包裹得玲珑有致,别有风情,本来她是十分抗拒的,奈何乔竺威胁她不这么穿进不去。
乔竺也看向谢敏之,而谢敏之浑然不觉,只顾环顾四周,像个看见新奇玩具的孩子。乔竺幽幽叹了口气,“他不算。”
疑惑解决了,享受当下才是要事。二人走进大堂,穿梭其中的舞女美婢争相邀请,好不热情。这里一共四层,每一层都竖着一个题字牌匾。
第一层也就是大厅,题字“余音绕梁”,果真靡靡之音不绝于耳,弹唱的词曲歌尽爱情婉转、闺怨离愁。
第二层灯火最亮,题字“雪月风花”,无论小酌怡情还是豪饮痛喝,都有美女斟酒、佳人相伴。
第三层人影绰约,题字“巫山云雨”,暧昧调情的淫词艳语偶有传出,引得不少嬉笑怒骂。
至于第四层,站在楼下看不清题字,也看不清是干什么的。
引路的僮官介绍道:
“廊下左转进大堂,现在正好可以听到扬州绝唱胡衣娘子演奏古楼兰曲;廊下右转上楼,可以进包厢喝酒,一个时辰后还有赏花会;穿过走廊去后院,此时花园里有舞娘在排练进宫献艺的舞蹈,还能游湖泛舟——三位想先去哪儿?”
“四楼。”说罢,乔竺提起裙摆径直上楼。
“哎哎哎……娘子请留步。”僮官好不容易拦住乔竺,陪笑道:
“四楼是姊姊们的私卧,娘子……不合适。”
“不合适?”乔竺似笑非笑,“这里,还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僮官尴尬地挠挠头,解释道:
“娘子误会了……想必您也是常来,知道咱们这儿的规矩,四楼一般人确实不能进,除非有阿姊们的邀请……今天还是个特殊的日子,涓涓夫人出嫁,平侯世子出千金包下整个四楼做涓涓夫人的妆楼,这一个月内都不接待客人。”
涓涓刚出嫁,红香楼上下就统一改口称“夫人”,可见盛宠,此时还坚持上四楼就是和平侯府过不去,谁都不想在扬州得罪扬州王四亲之一。但是,乔竺在乎吗?
她假装思索了一番,故意问僮官:
“平侯世子,范值,是吗?”
“是的。”
乔竺旋即亮出一块玉佩,继续问:
“认识吗?”
“这……”僮官一下子结巴了,“这是、是……世子的玉佩……”
而且不是一般玉佩,乃平侯府身份凭证,可调用如同本人的一切资源,从不轻易赠与他人。
不管乔竺是怎么得到这块玉佩的,现在她拿着玉佩,就有权进入范值能出入的一切地方,哪怕现在进涓涓夫人新房也没人可以阻拦。
“……娘子请。”僮官让开路,第一时间跑去侯府报信。
四楼一共十六间房间,住着红香楼最有名气的四十八位娘子,这四十八人分为春夏秋冬四属,每一属各有一领班,分别雅称“春风度”“仲夏梦”“秋波里”“首阳冬”,四属争奇斗艳,竞出一花魁,可以独享中央一套房间,还有侍女仆从三十三人侍奉左右,风光无限。这一届的花魁并非涓涓,但涓涓因为范值的缘故也有额外优待,住在东边最明亮通透的房间。
花魁夜雨琼出自“春风度”,故而四楼的装饰风格清一色春光复刻,甚至将一整棵琼树移栽其中,枝繁叶茂的古仙树被人为从中央劈开,以保证能缩居在低矮的楼屋内,即便如此还是迸发出生机勃勃的盎然绿意。
“娘子来错时候了,不能观赏到琼花盛开、落英似海的盛况。”
循声望去,一婀娜多姿的女子款款而来,钗松髻堕、妩媚多情,身上的衣服宽松滑落,露出白里透粉的肩头。他玉下意识捂住眼睛,转头发现谢敏之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立马扑上去将他的眼睛也捂住。二人扭打在一起,引得佳人忍俊不禁。
“雨琼见过娘子,不知娘子登楼所为何事?”
原来她就是独领风骚十三年的红香楼花魁夜雨琼。在这个海棠泛滥的扬州城能十三年如一日地坐稳花魁宝座的,只此一份。
“琼娘今日没有客人?可否有幸听琼娘弹奏一曲惊羽琵琶曲?”
闻言,夜雨琼眼里竟流露出些许欣喜与感叹,
“世人皆知我凭借一支霓裳舞名动广陵,又知我凭借一首琼花赞才情远扬,每天花钱请我跳舞吟诗的人不在少数,你倒是第一个让我弹琵琶的。罢了,若不嫌弃我技艺疏浅,就请落座吧。”
琼树下设有雅座,四人盘踞坐下,并无主次贵贱之分。侍女送来一只普通的琵琶,夜雨琼抱在怀里自然弹拨,一时间粗制滥造的普通琵琶也变得精美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