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严天池先生吗?”叶聆弦提出了自己的猜测:“昨天,我在网上搜索有关于大石山房四百年前的事,发现严先生是在1625年仙去的,如今很快就到四百年了。”
“不错!我能长成如今的模样,的确是受了先生恩惠。我原是一缕无形的灵识,那时先生还在世,他常常在此檐下抚琴,”少年游移的目光在严公阁门口停留,仿佛先生在檐下弹琴的景象仍历历在目:“那时的我,如初生的婴孩,对这世间的一切都充满好奇,尤其是先生钟爱的古琴。我喜欢古琴的声音,散音沉稳,铿锵有力,似从远古穿越时空而来;按音平实,如烟火红尘,引人沉醉;泛音清泠,若九霄太虚之声,当为天籁。”
说着,他闭上双眼,感受记忆中的妙音:“所以,我时常守在此处听琴,渐渐的,我与先生的琴有了感应,于是我第一次见到了我的师兄——韵雪。”
叶聆弦不假思索地在手机上飞快查找“韵雪、严澂”,突然她眼前一亮:“你是说严先生收藏的那张宋琴……是你师兄?”
少年答道:“是不是宋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韵雪是我师兄的本体,他是琴灵——我昨天说过,器物被人的精神滋养,便会生出灵识,化出人形,我师兄便是如此——他与先生相伴多年,与其心意相通,他们常在一起钻研琴艺,而我就躲在师兄身侧,只是先生看不到我。就这样过去了几年,突然有一天,先生走到了人生的终点……”
少年忽然哽咽,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被蒙上了一层薄纱:“我和师兄就守在先生身侧,先生直到最后仍心心念念该如何演奏好一首曲子……或许是因为他的执念太盛,他走后还留有一丝神识,恰好与我的灵识相吸引,因而凝聚成我如今的模样。”
“所以,其实你的一部分灵魂来自于严先生,对吧?那你是不是继承了先生的记忆?”叶聆弦不禁浮想联翩,思维的禁锢就此被打开。
少年却摇摇头,否认了这一点:“不曾。我继承的应该是先生对此处的留恋和对琴的执念,先生在时,我喜欢出门看看喧闹的人间,也喜欢一切新奇的东西,可是自从继承了这份神识,我的脚步就变重了,我变得舍不得这里,不论离开多久,去了哪里,最后都会忍不住回来;而当我看到,如今学琴的人越来越少,我也会不自觉地难过,想做些什么,却又无能为力,可能这就是你觉得我沧桑的原因吧!”他看着叶聆弦,默不作声,脸上艰难挤出一丝苦笑。
“那你的师兄呢?”叶聆弦对这个师兄的过往饶有兴致,期待着眼前人的生动讲述:“他如今在哪里?还是他就在旁边,但我看不见,就像你和严先生?”说着,她不禁上下左右前后都看了个遍。
“我也不知道师兄在哪里。我记得师兄曾说过,器灵的寿数与人不同,本体毁,则寿数尽;但本体存,不代表器灵永世不灭。不过这些都是我听师兄提起的,具体如何我也不知,而且我现在连师兄的本体在哪儿都不知道……”
“你师兄在浙江省博物馆呐!”叶聆弦大脑灵光一闪,想起刚刚查到的信息,激动地将手机举到他面前:“你看!你可以去那儿找他。”
少年凑近辨认,突然拍凳而起:“这真的是先生的琴!没想到,四百多年了,还能流传下来!先生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会十分欣慰的。”少年背过身,偷偷用衣袂拭去眼角的泪,又再次陷入无奈:“只是,师兄多半不在那儿了。”
“这是为何?本体与器灵不是捆绑在一起的吗?”叶聆弦不解。
“非也,器灵是因人而生的意识,是在本体中产生的自由存在,人的思想是自由的,故器灵亦然。师兄与先生情谊深厚,先生故去,他也不愿独存,他曾说要去寻找自我消散之法,与主人同眠。自那之后,我再未见过他,或许师兄已然散入琴川的每一个角落,守护着先生珍爱的家园也说不定。”少年挑眉,一改刚才哭哭啼啼的娇弱样子,倒生出了几分洒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