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慢慢起身，将地上的如意剑拾起，一言不发，转身悄然远去。

那些躲藏在树荫底的江湖高手们无人窥伺这把剑。他们清楚，以独孤九的性格一定会留下诸多后手和布置。既然他说能保佑落霞山宗百年无虞，那就最好不要触这个霉头。

“独孤大侠，你空守着这八大禁术又有什么意思呢？”人群中传出不耐烦的声音。

“是啊，独孤大侠！人终有一死，难道你也不想为后人留下点什么吗？”

“你若肯交出八大禁术，又何至于这般落魄？”

谩骂和嘈杂充斥着整座山林。众人喧闹的声音将远处栖息的飞鸟都惊飞而起。

不久后，人群中钻出一只胖胖的老和尚。他花白的眉毛留得很长，一身破败的袈裟披散在身上。他的皮肤和面颊脏兮兮的，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认为是乞讨的出家人。

“好久不见啊，独孤施主。”

“呵呵，苦海道友。你也要来争一争这八大禁术吗？”

那老和尚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平静和释然的微笑。

“世间术法终归有穷尽的时候，而道却没有尽头。譬如我这手上的破碗，说破天了也不过只能装一碗水。可若是放下碗，却能和大江与大海为伴。这便是术与道的区别。”

“独孤施主，贫僧只是想问一句——你是否已经走出了那一步？”

独孤九的脸上终于绽放出了笑容，他笑得越来越肆意，越来越狂妄。到后来居然拍着大腿止不住地狂笑。

“哈哈哈哈！原来天下能懂我的不过你苦海和尚一人而已！”

“世人混沌愚昧。即便是走上修炼一途也终究不得清醒！术法越修越精进，可道却一窍不通。”

“八大禁术，每一个都站在了术的尽头。可若是执着于此，不过是将他们都化为了杀人的工具罢了。越是执着于‘术’，便越是远离‘道’。”

“独孤某穷尽一生，才在‘术’的万千幻像中看得一丝清明，发现了‘道’的轨迹！”

独孤九的眼睛迸射出精烁的光芒，用手指在空气中刻画出繁复的符号。

“我称之为——第九禁术！”

“只可惜我的寿命已经超过五百年。即便是八大禁术的‘屠庐仙体’‘源婴九转’也无法继续延续生命了！”

“可悲可叹。第九禁术终究成为了水中月，镜中花！”

“苦海道友！你可明白我刚才所刻的痕迹是为何？”

那胖胖的老和尚定睛仔细瞧着。繁复的痕迹在空中一闪而过，寻常人只会觉得是自己无法理解的高深功法。

“某再送你一句诗！且作为临别赠言——”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可记住了？”

苦海和尚听闻此言，恍然大悟。

“苦海跪谢独孤施主赐道！他日若有小成，全依仗施主今日之慷慨！”

独孤九哈哈大笑。

“甚好，甚好！我且去了！”

说罢，他转身朝山崖下跃去，就如山中的飞鸟，眨眼便不见了踪迹。

……

有村野说书人评：世人皆闻独孤九纵横天下五百年，凭借传说中的“八禁术”无敌于世。可唯独那些熟悉他的朋友才知道，独孤九的布局和观星皆是当世一流。

陨仙崖一幕，看似是众人威逼独孤九导至其身死魂销，实则是独孤九自知生命无多，做局寻找能继承自己遗志之人。

天下英雄皆汇聚于此，大多人庸庸碌碌，权当一场悲剧笑谈。唯有心思灵敏者可有所顿悟，继而收获真意。

（诗为王维《终南别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