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江枫犹豫了好一阵子,正张嘴打算说些什么,旁边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流苏和他都停了下来,往声音发出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刚刚还老老实实杵在旁边的陆枭,已经走到了铠甲旁边,用极为熟练的手法又重新穿上了铠甲。穿戴整齐之后,又用一种憨憨的眼神望着流苏的方向尬笑了一下,说道:“大小姐,我怕一会外面有人闯进来,我还是重新整理好着装以免穿帮。”
流苏看着从“陆枭”那张阴鸷的脸上透出来的极不和谐的似曾相识的憨憨笑容,觉得有点无奈又有点亲切,便笑着说道:“阿四哥哥,那你还是同刚刚一般坐在这张椅子上吧。”边说还边给他倒了杯茶。
阿四弄好盔甲又迈了几步一把拔起了插在地上的那把剑,末了还不知道从哪找了把小铁锹出来把地上的土重新松了松又填了回去。
旁若无人地做完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阿四拍了拍身上的灰,重新用上了陆枭那一套阴鸷的眼神和傲慢的走路姿势,一板一眼地重新坐到了先前的那张椅子上,扭头看向流苏,咧嘴一笑:“嘿嘿,我扮得挺像的吧大小姐?”
流苏忙点头说:“像像像,十分像。那真正的陆枭在哪里?”
穆江枫说道:“真正的陆枭已经在和巫军大战前被阿四替换了过来,如今正被关押在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们收到消息,那厮似是被原来的镜姑娘拿住了什么了不得的把柄,想勾结巫军杀你灭口,刚好阿四在陆枭身边潜伏已久,便趁着大战假死把陆枭给换了。”
流苏向阿四竖起了大拇指:“幸亏阿四哥哥及时出手,原先我们还一直担心会在陆枭面前穿帮呢。”
穆江枫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镜灭姑娘本就是燕云十六煞中最为神秘的一位,暗部查了许多年也没查到多少确切的消息,陆枭此人一贯以心狠手辣著称,我们断然不能让你去冒这种险。裴行水……裴行水此人我们还是不太信任,故而我们是瞒着他办成的这件事。他现在应当还没有察觉。”
流苏不解,这种事情为什么要瞒着裴行水?
穆江枫和阿四对视了一眼,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苏苏姐,裴行水这个人……他……并非是你的良人。暗部经过多番调查,发现裴行水其实与镜灭关系匪浅。在裴府中,许多下人都已经默认镜灭是府中的女主人。并且……”
阿四连忙倒了杯茶给穆江枫,憨憨地说道:“突然一下子给大小姐说了这么多,大伙都讲累了,要不还是喝杯茶润润嗓子吧,嘿嘿。”
穆江枫抬眼看了一下正在深思中的流苏,又和阿四示意了一下,便起身重新喊了句:“陆大统领,您该说的话也说完了,穆某有新的军情相报,烦请同穆某回中帐一议。”
说罢,阿四便起身三步并作两步撩开门帘朝着外面打了个手势,守在外面的士兵重新列队规整,进来了两个亲卫把他的椅子又重新搬了出去。
随后穆江枫便跟在大摇大摆的阿四后面一起离开了帐篷。
流苏留在了帐篷中,用手支着脸,喃喃道:“是啊,他和阿镜是一对,阿镜就是流云。小默费尽心思把流云的事情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的妹妹现在到底在哪里?”
被支出去的小默趁着陆枭一行人走远又重新进了帐篷,进来就看见正在沉思的流苏。
小默赶紧走过去拉了拉流苏的袖子,压低声音说道:“阿镜姐姐,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看流苏回过神来,她赶紧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阿镜可不会这样用手支着脸在想事情。
流苏看了看周围,发现裴行水还没有回来,便拉着小默一脸正经地问道:“小默,你告诉我,阿镜到底怎么了?”
小默闻言,慌张地抬起头,向四周张望了一下,连忙捂住了流苏的嘴巴,用手指在她手上写了两个字:“听奴”
流苏叹了口气,冲她轻轻点了点头。
江枫说了暂时要保密,为了暗部的人的安全,就还是先保密吧。
待到傍晚,裴行水已经风尘仆仆地带着人从雪峰山回来了,还没待多久,又带着一群人出去了。
小默去打听了一下,据说是有巫军在雪峰山附近出没,裴行水担心有诈,决定回来整装好之后又重新点了三千苍甲军重新赶去了雪峰山。
待到三天过后,他风尘仆仆地赶了回来,带去的苍甲军也折损了数十人。
裴行水一回到军中,第一件事便是趁流苏还在熟睡把小默叫到了军帐中,说是要商议要事。
小默本已提前在流苏住的军帐中点了一支迷魂香,待流苏熟睡之后便起身从旁边起身去找裴行水。
然而流苏本就精通药理且天生嗅觉异常灵敏,金明灭的迷魂香虽然几近无味,但点香时透出的那股火折子上的烟气刚混上迷魂香时透出的一种独特的短暂的沾了迷魂草的硝石味道还是让她警觉了起来,她睁眼看见了正在点迷魂香的小默,便屏住呼吸假寐。
待到小默走出帐篷的时候,她也悄悄跟了过去。
流苏本就轻功了得,今夜在军营四处巡逻的听奴们又被阿四和穆江枫遣走了大半,她顺利地跟着小默来到了裴行水的军帐外头,找了个不打眼的地方藏着偷听。
小默一进军帐,便急匆匆地问裴行水:“裴少主,可是阿镜姐姐那边出了什么问题?”
裴行水沉着声音道:“有人引了巫军去偷祭坛上面的法器,虽已被阻止,但因为法器中途被移出祭坛好几个时辰,阿镜的心脉已然受损,必须尽早进行献祭,否则若是心脉尽毁,恐怕强拘在她身上的三魂七魄即刻便会离体,到时便回天乏力了。”
小默听到这些,着急道:“怎会受损得如此严重?若是心脉受损那祭品的性命甚至魂魄都没办法保全了,届时阿镜姐姐只能通过祭品的肉身复活,而祭品的魂魄则会被魂鼎扣下传送到魔族禁地,永陷黑暗受尽折磨直至魂飞魄散永不超生。流苏姐姐她,她真的能心甘情愿地献祭么?”
裴行水顿了一下,问道:“竟如此严重?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救活阿镜了么?原先也只是会令祭品丧失部分的魂魄变成痴呆而已。只要阿镜能活过来,我和她一起好好地照顾流苏的下半生便是了。如今……”
小默小声说道:“可流苏姐姐,她是无辜的。”
裴行水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流苏自幼在明镜山庄长大,在家人的宠爱中长大,她已经拥有过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家人,享受过最幸福的童年了。可阿镜却吃了那么多的苦,我答应过她要把她救活的,我不能食言。流苏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妹妹,她会愿意的。”
小默却哽咽道:“可她还以为你要娶她了,她……”
裴行水却打断道:“别说了,我意已决,阿镜乃是我的此生挚爱,我绝不负她。流苏……我欠流苏的,便来世再还吧。她是阿镜的姐姐,这也是她应该做的。”
听到这里,流苏的心好像被什么猛地扎了一下,她感觉好像有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正在一寸寸碎裂,裂出来的碎片尖锐又锋利地扎在了她心里,一寸一寸,一缕一缕,顺着心脏的每一个纹路把她的心撕得稀碎。
痛彻心扉,寒彻骨髓。
原来,她只是个祭品。
原来,她最爱的人是打算把她变成痴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