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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落,霞染斜云。
在金黄灿烂的田间地头,忙碌的农人们正如往常一般辛勤劳作着,西风送来金秋,凉意丝丝,树上几片枯叶随风摇曳,在各类家伙事的挥动中婆娑落下。
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一切是那么的祥和且静谧,人们即将在这忙碌的劳动中度过充实的一天。
然而,在片片绚烂的枫叶下,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头发蓬乱,此刻却是盯着如血似火的天际,怔怔出神。
极目远望,灿烂的红霞像是仙人抛洒的绸带,点缀在夕阳边。
云辇日驹,霞幔虹辔,那是从来可望而不可即的遥远,少年痴痴地望着,落鸿孤鸟,斑云黛山,世间的美好瑰丽在他面前展现的淋漓尽致,他不禁伸出手去,似是要抓住那抹令人心醉神迷的流香。
可……万千景色并未为他停驻片刻,只是透过手指间隙,洒在少年脸上,映在他那浑浊的眸子中,一股苦涩浸过心底,青春的迷茫在此萦绕。
这样的生活他属实过够了,从小到大,日复一日的劳作耕耘,他并未感觉到收获什么,自己的灵魂仿佛被禁锢在这方天地,只剩下麻木的躯干整日奔流在这凡尘扰世中。
物质的穷困并不算什么,精神上的贫乏才是最为致命的。
难道人生一世就是按部就班的种田吗?为何就不能按照我的想法度过我的一生?
尽管前途未知,充满艰辛,但,这并不代表他过不下去。
一面是少年轻狂,一面是父母关怀,吴升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充满纠结。
晚风轻轻穿过田间,夹带着残阳的余晖,拂过叶头枝丫,也拂过少年的妄想。
不知过了多久,夕阳缓缓退幕,黑夜交替黄昏。劳动的人们陆续归家,吴升的思绪被不远处的一个中年汉子拉了回来,看着汉子朝他招手,他吐出叼着的草,幽幽一叹,扛着锄头,迎着月光,与汉子共同穿插在阡陌当中。
这汉子正是吴远,吴升的亲生父亲,身高比上正值青年的吴升来说稍矮几分,体格也并不壮硕。二人一前一后走在道上,一路无言。
月宫高挂枝头,二人走进村头,倒了个七转八弯,也是见到一方篱笆围墙的小院,院内三间茅草土墙屋,中间屋内的烛火细微,窗纸处似有人影闪动。
吴升进了院子,兀自轻手放下农具,然后简单洗漱一番就转到一间小茅房。
满带着一天的疲惫躺在床上,吴升推开窗户,任如水的月光流入屋内。
看着漆黑的天空,黑雾慢慢锁住玉盘,婆娑树影徐徐消失。忽剌剌的一阵栗冽寒风刮来他,赶忙关上了窗户,紧了紧被子。
未到农村,不知稼穑艰苦。吴升躺在床上,腰酸背痛,百骸欲散,但他早已习以为常。按照平日来说,他总是很快的就睡着了,今夜却是翻来覆去,辗转难眠,一种莫名的情绪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远方的寒风呜咽,凄惨地回响在岑寂的夜空中。
仙!仙!仙!究竟什么才是仙?!
天命渺渺,归途茫茫。
命该如此?吾心何向?
他已经厌倦了当下的生活,渴望寻求着内心的救赎,却不料早已在不知不觉的深囿其中。
久思不得其果,而夜已渐深,吴升看着乌漆黑的屋顶,越思越闷,愈想愈乏,慢慢的,在这久久的迷惘之中不觉睡去。
当夜无话,待得次日天未拂晓,吴升已早早醒来,洗漱罢,向桌上抓了几个温乎的饼,便扛起活计,走出院儿。
因早日父子二人是分开独自走的,吴远早早离开,所以此时是吴升一个人走在路上,口中嚼着无味的麻饼,乜斜着眼看向即翻鱼肚白的天际,嘴中哈欠不迭。
……
晨光熹微,晓日方露,吴升不觉已是大汗淋漓,腹中空空而饥渴难耐,于是走到一旁坐下,打算暂作歇息。从边拿出刚才的饼子,尽管已然冷却,但还是放入口中,慢慢嚼着,这种味道早已习惯。
良久过后,一滴雨水打在了他的额头,他猛地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抬头望去,却是发现这天气说变就变,刚才还旭日东升呢,现在就是乌蒙一片了。吴远则在旁边大声喊着说要下雨了,叫他先回去。
附近的农人见此天色,也是纷纷动了起来,有的不愿回家,跑到田间草屋或树下打算等这场雨下完,也有些人想着反正这里离村里不远,暂且先回村避避等雨势小些。
吴远看着这黑压阴沉的天空,就知道此雨非同小可,必然迅疾非常,于是赶忙叫唤吴升回去。吴升当时虽未意识到那么多,但还是跟着一起跑了。
果不其然,在二人奔跑回村途中,俄而雨水倾盆而下,刹那间,电闪雷鸣,哗啦啦的声音充溢整个天地,无情的风雨肆意地席卷早晨的朝气,犹如一只不受约束的野兽,狂暴地撞击四周。
豆粒大的雨水铺天盖地地落下来,待父子二人回到房子时,他们已是被淋成了落汤鸡,身上没有一处是不湿的。当下母亲张氏烧了热水,供二人清洗了。
吴升洗完后又穿了件干净衣裳,在屋内观望着外界大雨,这天气倒是怪嘞,这大清早的变天比翻书,又是打雷又是刮风的,怕不是仙人在斗法?
吴升饶有兴趣地想着,思绪流转,只见院间一棵小树在滂沱大雨中孤苦摇摆,细小的树干在狂风的蹂躏下东倒西歪,仿佛随时都会被折断,呜咽声与风雨声一齐在天地间回荡,怆神寒骨,久久不散。
在家闲着也是无聊,吴升看了一会儿,而后躺在床上,双目直直地望着黑乎乎的屋顶,脑中却是开始不断梳理自有记忆以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这样日复一日的生活有些索然无味,他想离开这里了,身在井隅,向往远方,但内心却仍有几分眷恋,不舍离开。
可观如今岁月,难道就满足现状吗?自己真的应该在这泥泞之地苦苦挣扎吗?
在这贫瘠的山野中是开不出绚烂的花!
在朦胧的天命下,前路未知,踏出的每一步都可能是错误的,一念间便可能是悬崖峭壁。
可唯有突破当前才能改变啊,吴升想道,可若是侥幸寻仙有果,却不幸罹难了怎么办?再者说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我又无姊妹昆弟,怎可不使之颐养天年,父母给予自己天大的恩惠,难道自己就要不管不顾,一意孤行,任由他们孤苦余生,若是这般离去,岂不是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