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旁人如何看轻你,你都不能自轻自贱,这是其一。”史平君道,“其二,发挥所长,自谋生路。赦儿,你并非一无是处,这园子精心修缮,你全权负责,打理得这般出色,非能人所不及,等过些时日园中人手完备起来,我便请各家夫人入园赏景,也替你打些名气出去……”
话未说完,贾赦就厉声打断了史平君:“士农工商,母亲是要我堂堂一个侯爵竟要去做工匠?”他似是被羞辱了一般,面色都涨红起来,“那我还不如整日在家里吃喝玩乐的好!”
史平君沉默了一瞬,沉沉看着他:“世俗偏见,何必放在心上,如今你的收入只有爵俸,眼前尚能过活,往后呢?等你有了儿子女儿,如今的花销再添上一倍只怕都是不够,若没有其他进项,你要如何支撑起大房?官中接济倒也无可厚非,只是爵产到底是给了政哥儿,你一味地朝着弟弟伸手讨要,时日长久,你这做大哥的在弟弟面前只怕是要抬不起头,既如此,还不如自己去挣私产,至少钱是实打实落在自己手里的。”她苦心相劝,也是真心实意为贾赦考虑,“赦儿,你一贯看重脸面,可若是连里子都没了,要面子有何用啊?”
贾赦憋着一口气,无从反驳。
“我记得你幼时曾喜欢做首饰,七岁那年,你打造一支发钗给我做生辰礼,精巧绝伦,只是后来被你父亲训斥不务正业,你便将这手艺弃之不理了。”史平君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玉打造的发钗,轻叹道,“如今我所用的所有首饰中,没有一件有你做的那般巧思,赦儿,你有天赋,何必辜负?若你真的介怀工匠身份,不如匿名行事,寻一可靠之人替你出面,如此一来,你明面上有爵位,暗地里有私产,日子便也能过起来了。”
贾赦看着史平君递到自己手里的发钗,怔在原地许久,蓦地一滴豆大的眼底砸在上头,他哽咽着抬手擦去眼泪,抬头望向史平君:“母亲,我……”声音梗在喉咙里,他一度无法出声,“母亲的苦心,儿子明白了。”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是被抛弃的,自从二弟出生后,母亲的视线就再没有在他身上停留过,父亲只对他严厉,事事苛求,他也曾想得到肯定,拼命读书,可奈何不是那块料,旁人读两遍就能通背的课文,他读十遍也背不下来,旁人写文章文采斐然,他写文章语句不通,人和人的差距就是这么大,他无数次质疑过自己,夜里辗转反侧,而今天,母亲告诉他,他也有旁人所没有的天赋,他才恍然发觉——他不止工艺好,还善古玩鉴赏,名人字画他一眼就能瞧出真假,古董珍玩他也能摸准是何朝代。
既然陛下将他逼入绝境,那他便自己闯出一番天地!
自此之后,贾赦除必要的朝中点卯外,便一门心思铺在了手工艺上,不过半年时间就有了名气,因其设计打造的首饰颇得勋爵名门的贵女们喜爱,世人还为他取了“风月公子”的雅号,此为后话,暂且不提。
史平君择定了良辰吉日,赶在盛暑来临前搬进了园子,园子取名“聚芳园”,与东府会芳园一脉相承,园中各处则由贾政题字,自入门起,各有“饮绿轩”“武陵源”“湘竹幽居”“兰雪堂”“倚虹廊”等,四季亭又各取“听雨”“荷风”“待霜”“雪香”之名,史平君住处则题名“碧云天”,题字“开窗遥望碧玉花,踏破三春待归家”。
园中诸事妥当后,正是园中荷花盛开之时,史平君便邀往日要好的亲友前来赏花,设宴琉璃馆。
正巧甄家上京办事,长媳贾氏随行,史平君便一道邀请了,又见王知晴是跟着其嫂来的,想着姐妹们难得聚一回,便让翡翠去北静王府递了请帖去邀贾婕,竟也答应了。
“多年不见大姐姐了,倒是和从前一般。”一见面,贾姅就亲亲热热地挽着贾婉,落后众人几步说起了闺中话,“怎么不带旭哥儿一起?也好让我沾沾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