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有再多的困难，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王淑珍都不觉得算个事。两个孩子回到身边，她心里欢喜着呢，却又忍不住拿老林开涮，“你爸现在能挣钱了，一拳头就挣了五百。”

“你你，你，你这个人别当孩子的面瞎说！”林卫国一着急竟变得结巴起来，同时向妻子投去万般无奈乞求的眼神。

“妈妈，什么啊，什么一拳头五百啊？”林雨亭追问。

看老林脸色涨得通红，一脸窘相可怜巴巴的看着她，王淑珍笑得更厉害了：“我说，你爸会做买卖了，能挣钱了。”

妈妈笑的味道不对头，林雨荷眼神怀疑的问：“真的吗？爸爸，你做了什么买卖？”

“爸爸没干什么，你妈开玩笑呢，”说罢，林卫国又望望王淑珍，用眼神求她别提难堪往事，“你们好好读书就行了。”

林雨亭双眸闪亮：“爸爸会做生意喽，我好崇拜你哦。”

“你这孩子。”林卫国苦笑。

“爸爸，我以后一定会挣大钱，多得让你们花不完！”林雨亭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

“行啦，这句话我听得耳朵都出了茧子，牛都让你吹死啦，满天飞死牛，天都变黑啦！”林雨荷乐道。

陈玉清坐在炕上，岁月沧桑的脸布满愁容，以前自己一个人带一大帮孩子都没像现在这样愁过。她哀伤地叹了口气，语气缓慢而沉痛：“人活一世，都想雁过留声人过留名，到最后能留下名字的又有几人？人这一辈子，活得太不容易喽，磕磕绊绊，三穷三富活到老。不是今天遇到这事，就是明天遇到那事，谁家也没有从头到尾一帆风顺消停的时候。唉！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沟沟坎坎……太阳还不可一家照呢，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哪能事事顺心如意。像妈这把年纪，什么事没经历过？凡事都要往开想才行。两个女儿就是你们最大的财富，看我二外孙女多有能耐！现在就把大话说出去了。唉——现在就这形势了，两个孩子以后都错不了！”

姥姥有点语无伦次，让人摸不着头脑，似乎也有事瞒着她们，姐妹俩默默对视了一眼，谁也没有言语。同时得知老姑夫在她们开学走后没多久就突发脑溢血去世了。老姑夫，闫震，两孩子对其印象仅停留在小时候，搬家之前，人长得一个字“帅”，似乎也挺爱逗小孩玩。林雨亭那时尚在襁褓，林雨荷印象最深的是，有天他在爷爷奶奶的家里，放着音乐《阿巴拉古》，和朋友扭来扭去的，她刚好奇地推门而进，就被奶奶拉到了院子里去喂鸡。

王淑珍无奈地说，明年县里要将单位变卖进行招商引资，到时候她也不得不退休了，现在工资每月只有一百多元，退休后就会更少。林卫国没到退休年龄，没有班上，也没有工资开——这一切都是姐妹俩一再问出来的。

父母单位的巨变，挣钱的不易，生活的艰辛，姐妹俩全然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每看到父亲愁眉紧锁闷闷不乐，妈妈没了欢声笑语一副愁容，姥姥唉声叹气地感叹生活的残酷，唠叨着心疼自己的女儿女婿，林雨荷也禁不住柳眉不展，感到无助：未来会好起来吗？可是，无论怎样也得好起来才行啊！

原来，在大人的世界里，生活竟是如此沉重不堪；又原来，人不是慢慢长大的，而是一念之间成熟变老。林雨荷暗暗安排好下半学期要做的事。

林雨亭表面嘻嘻哈哈，仍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她打定主意狂练口语和听力，争取早点像高年级学姐被校外公司聘作业余翻译，这样，她就可以挣上一笔数目不菲的钱！“哈哈！”她心里为这个计划兴奋不已，忍不住挥舞着双拳突然大叫一声。

王淑珍被吓了一大跳，气道：“你怎么就不能像你大姐那样稳稳当当的？”

“恩妈，咦是侬的乖乖女，阿拉不是的哦。”原本婉转动听的吴侬软语，林雨亭故意油腔滑调，反倒把王淑珍气乐了。

“你爸去趟厕所怎么还不回来，这都多长时间了？谁上个厕所能拉一个钟头？咋还变得不让人省心了呢？”王淑珍望望窗外，天黑得像锅底，老小四个已经吃完了饭，仍不见老林回来，她只得端出饭菜，放进灶上的锅里温着。

“妈，我去看看，”林雨荷帮着把碗筷捡到盆里，“小亭，你来洗碗。”

“哎——知道了，等我把这条新闻看完。”

“这两个碗用不着你们刷，”王淑珍盖上锅盖，又对林雨荷说，“那么大人了，也不能不小心掉屎坑里呀？小荷，你最好找个人进厕所里看看，万一你爸昏倒了，你喊他他也听不见……”

“知道了，妈。”林雨荷一听着急了，急忙跑出了屋。

路上未瞧见一个人影，林雨荷心里忐忑不安，愈发焦急，掩鼻站在男厕外面一连喊了几声“爸”也未听到回应。又过了一会儿，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从身高胖瘦上看很像父亲，林雨荷试着喊了一声“爸”。那人没有理会。待人影稍近一点，她才发觉认错了人，是房后妈妈总称呼一个胖老太太为“老李大姑”的老伴。

“姑姥爷，我爸在厕所里吗？”

“里面没人了。”

“谢谢……呃，姑姥爷，那个，我害怕我爸倒在里面……厕所里真的没人了吗？”

“你别急啊，我再进去给你看看啊。”老人说完返身又进去了，而且进去的功夫还不短，林雨荷的心一直揪揪着，总算是等到人出来了。“里面没人了，我挨个坑挨个角落看了个遍，没人了，没准你爸从东边那条道回家了。”

林雨荷仍不放心，公厕附近的电灯坏了很久，虽说如厕可以借着近处马路边的路灯，眼神不好的人为提防地上的“地雷”，非常有必要打手电筒。姑姥爷手上一没有手电筒，二则万一眼神不济呢？林雨荷不放心，道了两声谢，急忙往家跑。

孩子回来了，林卫国仍未有影，王淑珍彻底着急了。“你爸不能迷糊掉进坑里吧？不行，你俩得跟妈一起去，你们在外面把着，我进里面看看，小亭你得陪你姐，我怕你姐一个人在外面不好拦人，万一有事你俩还能帮妈妈。”

正在这时，林卫国手拿着前进帽回来了，见妻子和俩孩子穿戴整齐要出门的样子，他不解地问：“大晚上的，你们这是要去哪？”

王淑珍没好气地回答：“去哪？去找你！”

“爸，你干什么去啦？怎么才回来？我妈都要急死了。”林雨荷也不高兴地说。

林卫国用帽子拍打拍打前胸的衣裳，“我刚从厕所出来，就见东边道一个人浑身是火的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啊？——什么？爸，发生啥事了？”林雨亭立即眼睛瞪得老大。

进了屋，林卫国继续说：“唉，真可怜啊，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头发都烧焦了，连身上的衣服都烧没了。幸亏路上还有俩人，店铺里的那个女老板娘缩在屋里都不敢上前，我和几个老头帮着灭的火。”

王淑珍的气顿时撒得干干净净，“谁家啊？怎么弄的呀？”